所謂好事無雙,禍事成對。未聽到分毫叫人放心的消息,從燕啟與盛泱開戰到現在,花辭樹卻已經接連收到數個令人心煩意亂的回稟。
西淮背信,銀止川出現在戰場;團圓山發現仍能製煉出琉璃箭的器具……最過分的是,王為良竟察覺到了他在星野之都的消息,還遣人給花辭樹送信,要以尚扣在府內的六百余名花氏一族奴隸為質,讓花辭樹以顧雪都的項上人頭來換!
且不說花辭樹考不考慮同他做這樁交易,顧雪都的項上人頭,豈是那樣易得的?
他與花辭樹同列“明月五卿”,除非花辭樹此時陣前倒戈向銀止川,與銀止川一起取他性命,否則上京和燕啟翻臉,只會落得一個兩敗俱傷的結果。
……但或許,這就是那老奸巨猾的王氏一族想要的結果吧?
不管是倒向銀止川,取顧雪都性命;還是單獨和顧雪都硬拚,魚死網破,都是他樂見其成的結果。
花辭樹握緊了手下輪椅的精致鏤空扶手,蒼白冷鬱的臉上顯出一種幾近可怕的神色。
“此時……此時決策或定上京生死。”
一名站位極靠前的刺客鼓起勇氣,邁出一步,單膝下跪說道:“屬下皆為花氏族人,對領主忠心亦生死相托。無論領主定論如何,我等都毫無異議……!”
是的,此刻站在這裡的每一個人,幾乎都是花家的人。
花辭樹一個一個救出、教導出來的頂尖刺客。
可以說,沒有他,就沒有此時站在這裡的每一個刺客,沒有名震中陸的“漠北暗殺術”,也沒有上京。
面對自己血脈相連的同族,誰能夠無動於衷呢?
那裡面或許還有他們的娘親、姊妹、孩童玩伴……
無論去或者不去,都將是兩難的選擇。
“王為良說,若上京不與他們交易,他將以至酷烈的手段折磨每一個同族至死。”
緩緩的,輪椅上蒼白的年輕人終於開口:“煉製琉璃箭的手法,我想,諸位每一個人都是清楚的。”
清楚。
自然是清楚的。
想起曾經親眼目睹、也險些輪到自己身上的酷刑,座下刺客幾乎都難以自已的膽寒了一瞬。
“我們救不了煎熬中的同族。”
花辭樹聲線嘶啞地低聲說,他閉了閉眼:“那麽……起碼不要讓他們再受那樣多折磨才上路吧。”
在場刺客無不在刹那間握緊了腰間刀劍,只聽下一刻花辭樹厲然喝道:
“——蓮生!冷四春!!”
“是!屬下在。”
列位中,排在最前的兩名清秀少年走了出來,他們一人著粉衣,俏生生若十八小姑娘;一人目光柔順,肩頭停著爪牙尖銳的雪鷂。
花辭樹長久地凝視著他們,許久問道:
“你們……願為我背負罪惡麽?”
“是。”
兩名少年回答:“屬下願為領主淪墮修羅。”
那是能令整個中陸都齒冷戰栗的“漠北雙刃”——蓮生和冷四春。
他們同時如此恭順地屈膝於一人,恐怕是舉世都難以再見的。
花辭樹的臉上看不出神情,只聽他寂靜很久,而後說道:
“那麽……就去殺吧。王氏密牢,不留一人。”
後世談起花辭樹時,總說他如何殘缺之身不甘臣服命運。
或言其心狠手辣,或言其聰慧機敏過人,但談及上京第二位領主的變態扭曲時,總繞不過燕啟與盛泱的那一役——
因為在這一役中,花辭樹親自下令,絞殺了王為良府邸中的全部花氏余族。
手沾血親的猩熱血跡,以壯士斷腕般的勇氣,花辭樹斷絕了上京被盛泱握在手中的全部威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