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斯年苦笑。
他收拾了一下林昆案上的雪白宣紙——
果不其然,那上面又寫了一些潦草狂書至除了林昆自己誰也認不出的詩詞。
李斯年歎了口氣:
這些詩詞被自己看到也罷,倘若被別有用心之人拿去了,恐怕少不得一番誇張過度的解讀,而後為林氏招來莫須有的禍患。
林昆醉雖醉了,手裡卻還攥著一顆拇指那麽大的明珠,他伏在岸上,明珠攥在他眼前,是個靠的很近的位置——
“明月心。”
只聽他低低呢喃著,目光看著那皎潔無暇的珍珠,在透過外面薄薄的表皮,他能看見裡頭月牙一樣的一勾彎月。
“越是在黑暗的時候……越不失其本心的高潔。”
林昆低聲:“……是麽?”
“是啊。”
李斯年無可奈何,回答道:“枕風,你今日又怎麽了?”
林昆低低地“唔”的一聲,而後像才發現似的,問:
“……啊,斯年,你來了。”
李斯年摸了摸他的頭,林昆恍若一個小孩童那般,閉著眼,說道:
“斯年哥哥。”
自十四歲之後,李斯年極少聽林昆這麽叫他了,不由心裡微微一頓。
“有遇到什麽不高興的事情了麽?”
李斯年極輕地說:“因為林伯父……仍是不同意你進禦史台?”
林昆趴在案上,搖了搖頭。他眼瞳有些略微的失神:
“……不。是我的老師……唯一的獨子殺了人。”
“噢。”
李斯年應了一聲,但又隨即在心裡想,這有什麽關系呢。又不是我們倆的獨子殺了人。
但他仍然非常配合地繼續問了一聲:“然後呢?”
“我不知道該怎麽辦……”
林昆略微含糊地說:“他犯的,是殺人之過啊……會被判斬立決的。”
“——可是,我的老師年事已高。他受不住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錐心之痛。”
林昆此時就像一個難過的小孩一般,李斯年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了悲傷的意味。
“我兄長說……可判他充軍……這樣,起碼還可以留條命在。來日,老師想他,亦可以在致仕後去看他。……可是,我心裡知道,這樣是不對的。”
李斯年:“……”
林昆有諸多煩惱。但是小時候,他的煩惱是怎麽才能去金陵,和那個葉家小公子比一把詩文;後來進了琳琅書院、禦史台,煩惱卻突然多了起來。
有時候,連李斯年也不知道,如何才能撫平他眉心微微蹙起的憂愁。
“你知道那個女孩……她才十四歲。她死了,可她不能白死。”
十六歲的醉酒的士子,望著手中的明月心,怔怔地說。
李斯年靜靜看著這如冷冽珠玉一樣的蒼白少年,有時候,他的是非觀比林昆容易判斷很多。
因為,他早已見過了這世上許多肮髒罪惡,十歲以前,就嘗盡了所有辛酸冷眼。
但是,林昆沒有。
他的眼睛乾淨不染纖塵,也想要去追逐那幾乎已經不存在於肮髒人世的明月;李斯年知道,可李斯年不忍心告訴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