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朝廷頒旨要修堤壩,安王爺卻夥同行商巨賈以次充好,將本應用於修堤壩的錢盡數吞入自己手中。
而後進度行至應當去俞洲的隱黛森林采石造漿的時候,又把開通好的貨運渠道利用成了采購一批“楚館瘦馬”。
最後,“瘦馬”得來的豐利,再用於開設賭場,將錢再次生錢,榨完百姓的最後一滴血汗。
如此行雲流水“一條龍”的吃法,可謂將盛泱平民從頭到腳吃得不留一絲余地。
想的周全得很,滴水不漏得很!
然而,如此行惡者,卻是波瀾不驚的。
他甚至有些嫌這雅閣熱悶,安王爺微微推開一線窗,憊懶地將酒盞中未喝完的瓊漿玉露從窗外倒了下去——
樓下,正蹲在一排小乞兒,一聽聞到動靜,瞬時都仰起頭。
他們看著那沒喝完的殘湯落浸在地面上,立刻爭先恐後地趴過去舔。
有些沒佔到好位置的,還仰著首,想張嘴接一些有沒有剩下的。
安王爺並沒有在意。
他本是隻隨手一潑,見狀也無動於衷,只看著那衣衫襤褸的髒孩子,淡淡收回目光,坐到原處,說道:
“萬幸,韓尚那老家夥家中出了這樣一檔子事。”
“——否則,今年的汛期很快就要到了。若不是因著兒子的事佔住了手,他少不得又是一番在陛下面前饒舌多事。”
“王爺說的是啊。”
朱長忠附和道:“看來老天爺……也是站在我們這邊兒的。”
“老天爺有什麽用。”
安王爺卻說。他微微眯了眯眼,笑道:“有時候,人的富貴,還是要人自己去爭——!”
“是是是,王爺說的是。”
朱長忠見安王爺抬起了手,趕忙恭敬不盡地捧杯碰了上去,腆顏諂色道:“接下來的半年,也請王爺多多關照了……”
精巧無比的純銀酒杯碰在一起,在君子樓下,不遠處就是遍地是髒汙泥淖的黑巷。
那裡充斥著疾病、饑餓、和貧窮……
很快,這一年的汛期就又要到了。但堤壩還仍未修好,不知多少莊稼會遭殃,多少田地會顆粒無收,多少平凡之家會妻離子散。
大概,明年的春風吹至的時候,黑巷中又將增添不少無家可歸之人吧?
……但是,在這富貴的雲端之上,又有誰在乎?
[*注1]:古代也有人叫媽媽的,只不過比較口語化,和“娘親”類似。
李斯年找到林昆的時候,正在沽酒庵。
每當林昆不高興的時候,都會去那裡喝酒。
任何人都找不到他,只有李斯年知道他在那裡。
“枕風,枕風。”
李斯年輕輕地叫他。
然而林昆伏在案上,深青色的士子服皺皺巴巴,袖子的邊緣處還被打濕了一片。
李斯年靠近聞了聞,一大股極其濃烈的純釀酒味。混雜著蘇合香的冷冽辛辣,簡直叫人覺得這是個能醉死街頭酒鬼,而非詩文在翰林中人人傳唱的驚豔士子。
沽酒庵是個藏於深巷和長乾的酒肆,不同於星野之都其他雕梁畫棟的精美酒家,這裡的店面小得幾乎可以算得上寒酸。更沒有招客酒幌,只有門前載著的兩顆桃花樹,能叫人勉強找的過來。
通常來這裡喝酒的,都是路過星野之都的行腳商人。饑寒交迫的異鄉之處,尋一個能夠取暖的落腳地。
林昆來這裡,幾乎不會有人認出他是名盛星野之都林氏的嫡子,更不會有人知道他是才情詩意冠絕翰林的林枕風。
大抵也是因為此,叫沽酒庵成為了林昆最理想的買醉之地。
“你醉成這個樣子,什麽時候將‘明月心’被人拿去抵酒錢了,大抵也不會知道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