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斯年:“……”
一些看似太平盛世的錦繡河山之下,掀開內裡的皮,卻是這樣長滿了白蛆與虱子的狼狽不堪。
李斯年沒有開口,只看著林昆,默然地聽他傾訴著。
“老師很少同我提及,但我只聽他在課上授課時說過一次,‘水至清則無魚’。”
林昆垂首低低地笑著,眼睛裡有種迷惘的惶惑:“可是我不知道,這世間的公義究竟是什麽樣的:活人的公義,就一定比死人重要嗎?……老師說,一條利民之生計可以救千萬人,而史書上的那一行字,終究已經過去了。”
沉沉的夜色中,林昆望著李斯年:“可我有時候也會想,那些在簡簡單單一行字背後的,卻也是千萬條枉死性命。”
“倘若連他們的痛苦死去,都不能在歷史上留下半分痕跡……那也太可悲了些。後世提及雲華王朝,隻知這二十年來歌舞升平,風調雨順,卻不知有多少人因‘人禍’枉送性命。他們泉下有知,看著昏庸君王受千人愛戴,青史流芳,不知內心會作何感想?”
“……”
李斯年沉默半晌,低低開口:“枕風——”
“我並沒有說老師不好的意思。”
林昆卻打斷他,說道:“我只是……覺得迷惘。”
八齋坊已經到了,人潮湧動中,李斯年與林昆寂靜對視。
許久,李斯年抱了抱林昆。
他比林昆活的輕易很多,因為他的處事法則不會想很多,實行起來也很簡單——
那就是林昆。
他守護的事物只有一個人:
那人喜,那麽他則喜;那人悲,那麽他則悲;那人憂,那麽他亦憂。
“再往前走一些吧。”
見李斯年從店家手中接過兩份流心槐花燒餅與牛骨酥,抱在懷中,林昆說道:“這裡離神女河不遠,恰巧我們可以去上遊看看。老師答應會再向陛下請奏修堤一事——只是不知道,他介時又會將哪場百姓之哀,換做盛世之景……?”
明月心05(上)
“人立小庭深院,炷盡沉煙,拋殘繡線,恁今春關情似去年……”
遙遙的,便聽河岸兩邊的花柳樓館傳來渺渺低唱:“曉來望斷梅關,宿妝殘。你側著宜春髻子恰憑欄。剪不斷,理還亂,悶無端。已吩咐催花鶯燕借春看……”[*注1]
“不是我吹,在這星野之都,便是幾位皇子,也沒有我過得逍遙!”
“徐兄,切莫與我客氣,咱們今日一同,不醉不歸!……”
“公子,您許久未來,棉棉想您的緊呀……”
“不懂事!別光顧著和大人說話,快趕緊請大人嘗嘗我們閣裡新釀的酒——”
……
人聲鼎沸的喧囂中,夾雜著胭脂水粉的暖香。
龜公們在樓內樓外忙碌地上下著,嬌似春水的女子們在招攬著生意,星野之都內最有名的紈絝們在紛紛趕來,於此一擲千金、醉生夢死。
這裡是星野之都的明珠,也是城郊的“銀白絲帶”——神女河。
在神女河中上遊,是饑不飽食、飽受澇災的莊稼人;在末遊以下,卻是繁華富貴的盛世之景。
甚至連星野之都內僅次名於赴雲樓的歌舞樓,秋水閣,也是坐落於此。
在這世間,慘烈矛盾的對比,從來是處處都有。
“今年的一夕煙棠開得不錯。”
林昆與李斯年沿路走過去,看著河兩岸的如煙花樹,隨意說道。
——一夕煙棠也是盛泱的獨特花種之一。
這種海棠只能開一天,且在盛開前無人知道種下去的種子,會結出什麽樣顏色的花朵。
圍繞神女河兩岸煙棠的花色,甚至有人會專程開設相關的賭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