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時候林昆見他將李斯年支使得分身無術,李斯年卻也少言沉默,仿佛毫無怨言。
“沒有關系。我習慣了。”
每回被問起,他也總是這樣回答著林昆。
林昆望著李斯年出神,過了許久,李斯年被他盯得不自在了,問他在想什麽。林昆才回答:
“為什麽有這樣大的惡意呢?……人與人,為什麽總是要互相攻訐、互相傷害。”
李斯年啞然,卻見林昆又已經收回了目光。漆黑蜷長的眼睫垂落著,望著白潔無暇的宣紙出神。
仿佛在思慮著有什麽方法能永遠驅除這些惡與人之陰暗。
那一刻,李斯年忽然想起來這是星野之都名盛至斯的神童林家幼子,他看起來脆弱年幼,卻其實早已有超脫於年齡的煩惱和憂鬱。
“你在這裡。”
過了幾日,一天夜裡,李斯年坐在橋頭髮呆的時候,卻突然聽到一聲脆嫩嫩的聲響。
一襲穿著士子衣的小少年朝他走過來,月涼如水,橋下粼粼的水紋蕩漾著,倒映出一個皎白冰冷的月亮。
李斯年手撐在膝蓋上,另一隻腿伸到了隔欄外,搖搖晃晃地左右蕩著。
聞言,他動作一怔。
“你有四日沒有去學堂了。”
走到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的時候,林昆說。
李斯年微微垂下眼——不知是不是心虛。
“我腦子笨,學不會你們的課本。”
他低低地輕聲說。
“你騙我。”
林昆卻嚴詞厲色地拆穿他:“你有不會的,大可以來問我。我同你說過了——更何況,我之前看過你隨堂詩文,分明作得很不錯。”
李斯年低著頭,沉默地並不回答。
他總是很寡言少語的,林昆看著他——
襯著這孔雀藍的夜幕,垂首默然的少年就像是一方景台的剪影。
樸厚,簡單,又充滿力量感。
兩廂沉默間,李斯年在悄悄磨自己的手心。
他有點慶幸,今天自己的衣裳並不是很髒,手上的繭子也剛剪。指縫裡的髒東西都清出來了,如果林昆再走近一點看他,他也不會覺得很難堪。
林昆今天穿了雪銀色的士服,袖子領口配以湖青色的繡紋,束腰散袖。
非常好看。
李斯年的余光輕輕瞟了他一下,又不太敢讓林昆發現。
他覺得自己近來很奇怪,和林昆在一起的時候,他會有意識地不願意自己太髒,起碼衣衫不能有味道。有時候人群之中,他站在默默無聞的地方,卻也會禁不住地朝那雲端之上、眾星捧月的小公子看過去。
他不知道這代表什麽,但是有時候,李斯年會很難過。
就像你看著這水中的花影,雲後的月亮,它們都很美。
但是它們都不屬於你。
“你說話呀。”
林昆見李斯年始終默默不言,不由耐不住性子走近了一步。
“我給你看樣東西。”
然而,倏然間,李斯年開口了,卻說出一句毫無關聯的話。
他從腰間摸出一只有大拇指那麽大的明珠,放在林昆眼前,攤開手心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