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家門不幸。”
老禦史苦笑:“讓你笑話了。”
林昆抿著唇,微微搖頭:
“沒有。”
“哎,老夫磊落一生,沒想到生出這麽個東西。”
老禦史失落喟歎道:“君子之澤,五世而斬。我雖從未想過要一個如何榮耀門楣的爭氣兒子,卻也不想為盛泱弄出這麽個有害無益的雜碎。愧對列祖列宗啊。”
林昆對師長的家事從不置喙,而今也只是默然聽著,不插嘴一句。
“早知是這樣一個孽子……不生也罷!”
看見林昆手上抱著的案卷,老禦史長吸一口氣,重新收拾好心情,說道:“算了,不說這些。來,你今天找我,是所為何事?”
“是因神女河上遊修堤壩一事。”
林昆答。
盛泱常鬧水患,尤其是因為星野之都西側地勢較低,每到夏季,常常漲潮。
郊外的神女河兩岸居民,幾乎是求佛拜神地請求當年不要鬧洪災才好。
經反覆爭取,朝廷終於答應在神女河上遊建下一個堤壩。
可是不知何緣故,已經三年過去了,堤壩建的毫無進展不說,銀子還似水一樣往外花。眼看朝廷撥下來的款項,很快就要用得見底兒。
“負責堤壩修建的督員中,有十三人是趙尚書的宗親,七人是秦大人的外戚,二十九人是三位王爺的黨羽,而他們的合作商賈……是晉商朱世豐。”
林昆在老禦史觀閱案卷的時候,簡扼地將案卷內容複述了一遍。
但是直到親口說出來,才覺察出有多荒謬——攏共六十名的修壩督員中,竟就有四十九人來自各個朝廷官員的勢力……!
僅有區區十一人是無依無靠,自己聘上的。
且還不論這十一人有無品行敗壞,亦存私心者。
這堤壩,真是能修好才怪。
“天降災異,民不聊生,回回朝廷撥錢,卻偏偏富了這些蠹蟲的腰包!”
老禦史看得直歎氣,憤怒之色溢於言表:“好啊……真是好啊!這些人是很久沒等到這樣容易撈油水的機會了罷?恐怕,他們每年燒香拜佛之時,都是能多出一些洪荒旱情!”
“……”
老禦史將桌案拍得震震作響,又因氣血陡起,頭暈得直撐著椅背喘息。
林昆默然看著這些案卷——早在呈送上來之前,他就已經看過了。
當時有多麽不可置信難以接受,現在也逐漸變得風輕雲淡。
“今年汛期將至,星野之都外其余多地已經發生澇災。”
林昆說道:“堤壩一事,再刻不容緩。不知道老師對此,可有什麽看法。”
“這蛇鼠一窩之人,總是結黨行事。”
老禦史說道:“秦語卿並不要緊,此事的症結,在於禮部尚書和王爺的殘黨。”
“——在禮部,姓趙的周遭虎狼環伺,等著取而代之的不知道有多少……他通常不敢擅自行事。可此人卻是個牆頭草,一會兒抱著這尊大佛,一會兒傍上那個羅漢。在堤壩中揩油水,恐怕也是跟著幾位王爺一起乾,才給他壯了膽。”
“可是,僅是這幾位王爺,就已經十分棘手。”
林昆緩緩說:“陛下很寵愛的幾位嬪妃,多是他們所贈。連當今聖上的枕側貴妃,都是安王爺的親生女兒。”
“……”
老禦史沉默,似是想了很多個念頭,但又終究覺得不可行。口幾番微啟,又再次合上。
許久過後,千言萬語,唯獨隻匯成一句:“……陛下,糊塗啊!!”
可是,再多說也無濟於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