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在野一路輕聲哼哼著,拐過小巷,走過橋頭,直停在一座單門獨院的小木屋前。
那小木屋坐落在湖邊,不是很大,但是極其安靜。
外頭是樺樹林,窗邊是碧藍的湖水。想來每晚睡前,能看到銀色的粼粼的月光;早晨醒來,外頭是帶著霧氣的一片稀薄晨色。倘若下雨,還會有淋漓的雨聲。在門前,還立有種兩棵桃樹。春來可打桃子吃,夜深閑敲棋子時,窗台上還會落著一兩片桃樹的花瓣。
君在野微微一笑,將傘收起來,折在門前藩籬上,輕輕敲了敲門。
走近了看,才發現這屋子的院落裡還種著綺耳草,窗台上擺有許許多多的小瓷人。或坐或立,十分可愛,卻看上去都仿佛有些年頭了。
門前的一隻秋千,在隨著微風輕輕搖晃著。
“不請自來,打擾了。”
君在野朗聲說。
但是房內依然沒有動靜,他便也並不客氣,推開藩籬,自行走了進去。
這座小屋極其精致,哪怕已逾半個世紀,其內裝飾、雕琢,依然顯得獨特有加。
白綿紙糊門窗,沒有染過漆的松木做的桌椅……當初銀止川將這座坐落在江州的小屋的房契交給西淮時,確實是很費過心思準備的。
住起來雖處湖邊,但是並不受潮氣,冬夏都很乾爽。
“唔……你來了。”
榻上,一白衣人正在淺睡。
他身上搭著張薄薄小毯,雖然已經年近遲暮,但是卻依然能從眉眼中看出曾經少年時的絕代風華,清雋無雙。
聽聞動靜,略微起了些身。
“噢?你知道我?”
君在野臉上稍稍顯出些訝異的神采,似笑非笑問道。
但隨即,他又注意到屋內的一處布置著的佛堂和青燈。
以及別處裝飾,也顯出一種冷肅和禪意來。
“我長伴青燈很久了。”
西淮淡淡說道。他撐著身體,似乎隨著年齡的增長再起身已經略顯得稍有困難,但是一簇一顰中,依然有種說不出的冷鬱氣質。
君在野微微含著笑,擺弄佛台上的一支翡翠菩提。
“噢,那看來你已將塵世參破了……”
“是啊,所謂紅塵,少了某個人之後,也不過如此。很容易參透的。”
西淮很淡地笑著,他披衣下榻,問:“怎麽,你今日來,是終於到我大限之日了嗎?”
“……”君在野停頓了一下:“不錯。”
“難怪。”
西淮低頭,稍稍勾起唇角,注視著窗台上從盛泱帶來的小瓷人們,如悵惘一般說道:“方才我做了一個很久以前的夢。”
“什麽夢?”
“夢到初時與銀止川在赴雲樓遇見時候的事了。”
西淮淡笑著,說:“還夢到了錯身巷,在鎮國公府釀花酒,在橋洞底下買瓷人玩。……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。我也很久未曾夢到了——他也不是經常願意入我夢來的。”
君在野頓了一下,問道:
“夢到那些……是很傷人的吧?”
作為與西淮、銀止川有過如出一轍的經歷的人來講,對許多事君在野都能夠輕易地感同身受。
“也沒有。”
西淮卻笑了一下,垂眼說道:“夢是不會傷人的。傷人的,只有往事而已。”
年少輕狂時,春光著錦裡,驚才絕豔的少年人與放浪形骸的公子哥兒相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