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淮深吸了一口氣,停駐很久,而後終於緩緩邁步,沒有停留地朝街道的盡頭走去。
白衣人從鎮國公府門前經過的時候,時光好像被開啟了慢鏡頭——
西淮就這樣從他本可以視作歸處的府邸前離開,與銀止川擦肩而過。也與他們本可以相交的命軌擦肩而過。
自此天高地遠,再不相逢。
小乞丐扣在門前、但被風吹落的冥生蘭躺在地上,西淮經過時目光曾稍稍停留。但是隨即,他耳邊回想起銀止川說過的那句話:“即便是來世,我也不想再見到你”。
心裡就好像被什麽刺痛了一下,少年硬生生挪開視線,嘲諷地笑了一下,再也不再回來地離開了。
數刻之後,當西淮身影恰消失在街道盡頭的時候,鎮國府的朱門卻被推開。
一條縫隙裡,露出一線銀白衣袍的身影。
銀止川捂著胸,莫名地看著周遭往來的人流。
方才他感受到種難言的心痛,好像有什麽硬生生從他的心上剜掉了。但是當他推開府邸的門,看著面前一如往日的人來人往,又什麽都沒有發現。
只有一把將要枯死的冥生蘭,寂寞地躺在地面上。
……
“燕啟顧雪都,有馭縱活屍的能力。”
走在街頭的時候,西淮默然地思慮著。
他耳邊回響起曾經在燕啟時聽說過的話,那些人,談起公子舜華時,總是會有博然色變的反應。
所有人都知道,在那燕啟冰封千裡的雪原之下,是數以萬計的奴隸屍體。
而這些奴隸僵死的屍身,在聽到顧雪都的鈴鐺聲響時,又都會化作可怖至極、無往不利的死士。
這是他們雪之國度、燕啟的立身之本;也是他公子舜華名揚中陸的原因。
活屍大軍隻曾經在和盛泱銀氏的一次對峙中吃過虧,其余時候,都是無往不勝。
但是現在的情形下,要讓銀止川領兵自然是不可能的。不說他體內的迷夢草,會隨著銀止川的運氣而流轉到全身,讓他在數個時辰內斃命;要不要為這樣一個負他諸多的王朝押上性命,也是需要考量的問題之一。
如此境況,要用什麽樣的計謀使燕啟人退兵……?
西淮默然地看著眼前城樓,長長地吐出一口氣。
“是什麽人,膽敢擅闖守區!?”
在西淮試圖拾級而上的時候,兩名守衛的城兵驀然出聲,攔住了他。他們的神情看上去很緊張,尖銳的戟相互交錯著,攔在弱不禁風的白衣人面前。
然而西淮並未退步,隻甚是漠然地抬眼,朝他們望過去,一字一句說:
“我要見你們副將。”
“見我們副將?”
守兵面面相覷,交換了一個眼神,結巴說:“我們副將、豈,豈是你相見就能見的!?”
“當然。”
然而西淮回道:“如果他還想從燕啟人的活屍之陣中活過三天的話,他最好見一見我。”
負責星野之都守防的,是一個出身甚高的世家子弟。
——在燕啟人一路長驅直入,打到王城腳下之前,星野之都的守城軍一直是項人人求之不得的肥差。
軍餉高昂也就罷了,還不需去受那邊關黃沙的苦,脂粉豔曲的溫柔鄉裡泡著,安穩又愜意。
一向是那些舍不得離家遠的窩囊世家子們最青睞的選擇。
由此,在倏然面對雪原白狼一樣燕啟軍的時候,這名名為薛披瑞的副將簡直慌亂得恨不得從城樓上跳下去。
昏招頻出也就罷了,每次為此付出代價的,還是無數平凡將士的生命和鮮血。
“這個袋子裡,是一張配方。”
平靜立於守軍首領之前,西淮頷首,示意身旁的小兵將托盤裡的物什呈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