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即使是這樣,他也搖搖頭,說道:“不……我不吃嗟來之食。”
“不吃嗟來之食?”
這下銀止川覺得有趣了,他挑了挑眉,問:“那你每天怎麽弄到食物的?你不就是——”
乞丐嗎?
銀止川微頓,沒有把最後兩個字說出來,大約也覺得當面這樣朝一個人說話不好。
但是小孩顯然已經猜到了他未說出的話,少年微微搖著頭,低垂眼睫說:“不,不是的。我把你當做我的朋友……我是不會像朋友討要東西的。”
“……”
銀止川啞然。
“你不是還有一罐銅錢嗎?”
許久後,他轉過眼神,恢復了那麽一幅常見的漫不經心的模樣,問道:“何不用那些錢,去買一些食物?”
“那是我用來買明年花種的存銀。”
小乞丐依然搖頭:“花完了就沒有了。我還要靠這筆錢在星野之都買一棟大房子呢。”
“……”
銀止川拋石子的手頓住了:“明年。”
他唇角彎起來,說不出什麽意味的,像覺得有些好笑,又有點哀涼:“星野之都,哪有什麽明年啊……”
他的目光落在層層疊疊屋脊之上、明黃卻又遙遠的月亮上,聲音低不可聞,恍若自語。
小乞丐沒有聽到。
……也幸虧沒有聽到,否則,這個執拗地,對明年的星野之都報有了絕大希望的小孩,恐怕並不能接受銀止川所料想到的,那個即將生靈塗炭的星野之都。
崇信三年歲初,燕啟人打到了星野之都外一百五十裡的地方。
幾乎可以說是王城腳下。
從星野之都最高的君子樓上往東北邊看,甚至能看到他們駐扎大營的地方·。
有史以來,這是第一次,有一支他國的軍隊深入到盛泱如此腹地的地方,幾乎可以說是空前絕後的奇辱。
但是即便是這樣,沉宴依然不能做到每天上朝,處理前線的消息及時到位。
無數猜測傳聞四起,但是每當事情快要抵達一個臨界值的時候,他又會突然親自出現在眾人面前,親臨朝野。
……只是冠冕之後的面孔,憔悴而疲憊。
“你今天怎麽了?”
傍晚,銀止川照例坐在屋脊上喝酒看落日,夕陽的余暉如潮汐一般湧躍在連橫的八角簷上。
小乞兒卻耷拉著頭、兩手空空地往回走,一聲不吭地抱膝坐在牆角下。
一幅沮喪的樣子。
“沒什麽。”
他悶悶地說:“跟人打了一架。”
其實仔細看,會發現他的衣衫也十分髒汙,跟與人竭力拉扯過一番一般,上頭還隱約留著幾個鞋印。
銀止川覺得有點好笑,因為看他的模樣,鼻青臉腫的,那大概不是“和人打了一架”,而是“被人打了一頓”。
小乞丐每天回來,都會掏出他的小瓦罐,把今日新討到的錢放進去,然後晃一晃,聽裡頭承載著希望的響聲。
但是這一天,他卻沒有掏出新的銅錢,而是只是倒出以往的存銀,放在膝蓋上一個一個地數。
一邊數,還一邊掉眼淚。
“吧嗒吧嗒”的淚珠子落到膝蓋上,將他膝頭髒髒的汙跡都化開了。
少年拿袖子蓋住眼睛,小臂狠狠地擼了一下,鼻尖一抽一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