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到底怎麽了?”
看他的模樣,銀止川忍不住又問了一遍。
“沒、沒什麽。”
銀止川看他那一幅傷心欲絕的委屈樣子,一點也不像“沒什麽”。他撫了撫手中的酒杯,漫不經心問道:
“打架跟人打輸了?錢被人搶了?……也沒什麽。他們在哪兒,走,我去給你搶回來。”
“不、不是的。”
然而小乞丐抽噎著,說:“是他們說,盛泱就要亡了,聖上不作為……朝堂的大人們不想管我們百姓,都只顧忙著自己逃命,我才同他們打起來的。”
銀止川:“……”
“我叫他們不要這樣說,他們不聽、還,還罵我……”
小乞丐臉上淚跡斑駁:“我沒有辦法,只能講他們再這樣,我就要去報官了,他們就把我的錢都搶走了……”
“……”
銀止川一時不知道該安慰他還是無可奈何,只有點想笑又不知該說什麽好。沉默了好一會兒,才低聲說:
“現在星野之都外頭的城池,已經丟得七七八八了,或降或叛,都不屬於盛泱。你坐在屋頂這裡往外看,每天都能看到有哪些城池又燃起了戰火,燕啟人的陣線又往前推進了幾十公裡……他們說的,並沒有錯。”
“但是怎麽可以非議聖上?”
小乞丐睜大了眼睛,花貓似的一張臉,顯得稚嫩又有點可愛:“天地君親師,這是我即便沒有讀過書,也知道的道理。他們這樣說君上和我們盛泱的父母官,和動搖民心、為燕啟人做事有什麽區別?他們本來就是我們盛泱的叛徒!”
“……”
有一瞬間,銀止川不是很想和這個小孩說下去了。因為他覺得有點無言以對,也不知道從何說起。
但默了默,這個年輕的少將軍依然選擇了將話說下去,盡量耐心地道:“不,不是這樣的。你將你現在腦子裡的‘天地君親師’清空,聽我講另外一個道理。”
小乞兒擰了擰眉頭,歪頭看著他。
“你知道什麽是一個國家嗎。”
銀止川以一句話作為了開場白,問道:“在最開始之前,是沒有國家的。只有聚集在一起的部落。”
“人們在一起打獵、繁衍、休憩、抵禦外敵。集體生活可以讓他們獲得更高的生存率……但是同時,人多了,也會產生紛爭。內部的紛爭容易引起內耗,不利於群體發展。為了解決這一問題,於是,部落裡的人們才決定制定出一套共同遵守的制度,再推選出一個管理者。這位管理者監督制度的執行,減少群體內耗,推動部落更快速的發展。”
小乞兒迷惘地看了他一會兒,似是消化話中的意思,片刻後點了點頭。
“但是管理者為了監督部落內制度的執行,花去了大半的時間,不再能夠參與勞作。”
銀止川接著說:“他是為了部落而服務的。於是,為了保證他基礎生活的需求,部落裡的每一個人拿出一些自己打獵的所得,酬謝這位管理者。也就是我們所說的賦稅。”
“原來我們的賦稅是用於酬養朝堂中官員的俸祿?”
小孩目光中流露出些許驚奇的模樣。
“是。”
銀止川淡淡說:“所以名門高官,世家子弟,沒什麽好目中無人的。他們最開始的家室起源,都是百姓將自自己所得捐贈與他們而已。”
“……”
小乞丐大張著口,簡直快放下一個雞蛋了。
“官員俸祿,只是賦稅中很小的一部分開支。”
銀止川說道:“其余的,都會充進國庫,用作其他的用途。例如抵禦外來部落的入侵、爭奪豐沃土地時建造武器、改善部落內已有的居住環境……這些,都是自國庫中支取的花銷。也就是平時收取的賦稅所得。”
小乞丐:“……”
“所以你明白其中的道理嗎?”
銀止川問:“一個部落,需要一個管理者來幫他們管理群體,才出現了‘官員’這一身份;為了選取出最能力出眾的人來勝任這一職位,才出現了‘春闈考舉’;為了酬謝、激勵保衛這個部落的勇士,才有人們許以豐厚的特權和尊敬……這一個部落、國家運作的核心,並非是君與官員,而是百姓!”
小乞丐怔怔的,銀止川深吸了一口氣。
“從來不是‘國不可一日無君’,而是‘國不可一日無民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