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來生不見……那麽起碼這一世,不要再留下什麽虧欠吧。
許久,他想到。
西淮放下小番茄,深吸一口氣,緩緩地往門外走去。
這一次,他沒有再回頭。
第二日,銀止川聽到回稟,西淮從銀府中消失了。
銀止川不想承認最開始他不願意放西淮離開,就是因為心底終究放不下而已。
編那樣多的理由,什麽西淮帶走了府中的情報,會令府中上下人都遭到連累……說得有多麽冠冕堂皇,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現在盛泱將亡,繼續留在鎮國公府將有性命之憂,銀止川就早已解去了對西淮的監視。即便西淮自己不走,銀止川也會著手安排,到萬不得已之時,會叫姬無恨帶他一起離開。
只是承認受到那樣的欺騙之後,還對一人掛心憂念,放棄不下,實在是在一段感情中顯得太過乞憐。讓銀止川無法面對也無法承認,才不停自欺欺人下去。
當聽到西淮離開了的那一刻,他心中竟生出了一種說不出的、松了口氣的感覺:
終於不用再自欺欺人了。
再也不必受那樣的折磨……明明愛一個人刻骨、卻只能站在原地,守著一絲可憐的可笑的顏面,假裝並不在乎。
父親您當初算得那一卦,是真的很準啊……
銀止川想,原來二十三歲這一年要經受的劫,是真的這樣的痛。
只是那一晚,他站在門前,滿院落下的雪冰涼又寂靜,他站在那裡許久,說不定……也是想和我告別的吧?
銀止川彎唇笑笑,給了自己一個相當自我安慰的念頭。
蕭瑟冬風漸起,他站在簷下,看著日漸蕭索下去的府邸,無聲站了很久。
等回過神來時,手中的木欄都留下了深深的手指印記。
……無論多麽不想承認,終究騙不了自己。西淮走了,銀止川其實依然那樣痛與難過。
姬無恨靠在好友身後的走廊柱子上,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,看著他的背影。
銀止川的肩膀在不可自抑地顫抖,沒有發出一絲聲音,但姬無恨知道他一定淚流滿面。
這世上有最蠢的人,是明知在被背叛被傷害,依然放不下曾經心動。
……也有最理智最聰明的人,說我隻傻這一世,任你欺騙和算計,下一次再絕不相逢。
他終於用那最後一絲可憐的體面和狠絕,把西淮“趕走”了。
可是為什麽這壓抑了整整數個月的悲傷和痛苦,爆發出來時依然這樣洶湧不可抑製?
“花辭樹在哪裡?”
可相當令人意外的是,與此同時,西淮其實也正踏入一間客棧。
那間客棧的外表看上去破敗不堪,十分不起眼。但不知為何,卻在門口有隱隱約約至少五十名精銳刺客無聲守衛。
西淮披了黑色的鬥篷,擋住大半臉頰,恍若什麽也沒有看到,抬腳便往裡走去。
直到被一隻橫過來的劍鞘突然攔住。
“怎麽?”
白衣人不驚不懼,淡淡抬眼,甚至饒有興趣地勾起唇角笑了一下。
他冷冷凝視著擋在面前的冷四春,寒聲道:“花辭樹不想見我麽?……除非,他已經不想找到‘那個人’了?”
“讓他進來。”
話音未落,果不其然,屋內的陰影深處傳來平淡、但足以叫這方圓十裡的刺客盡數俯首的聲音。
冷四春持劍的手微微一頓。
花辭樹擰轉輪椅,回過身來,身後依然跟著那名神情沉默的黑衣刺客。
他推著花辭樹的輪椅緩緩往前,脫離陰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