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間外發出了一聲輕微的響動,有一個模糊的人影照應在窗紙上,像是從房外路過,又像是在稍微猶豫著,要不要出聲。
靜了會兒,才聽一個低啞微涼的聲音傳來,西淮答道:“是我。”
他原本站在側後,處於一個銀止川看不太見的地方,答完後卻從陰影中走了出來。
他白衣勝雪,抱著隻貓在懷中,眉目淡而素幽——
映照著屋內的橙色燭火和外頭的皎白雪色,顯出一種同時混雜著柔和和冷鬱的矛盾感。
“你怎麽在這裡。”
銀止川收回目光,脊背無意識放松下來,消去了警戒,目光低垂問道。
“小番茄夜裡跑丟了,我出來找。”
西淮回答。
——說的倒也是實話,只是也有些另外的意思沒有說出來。
比如為什麽找到小番茄時,沒有立刻回去,反倒在這樣寒冷冰凍的雪夜裡停留了這麽久。
西淮猶豫地看著銀止川,他無法向他形容出方才自己路過時,瞧見銀止川屋內燭火點燃著,卻沒有一絲動靜的心情。
他差一點……就要推門進去,確認他還好不好了。
只是在門外等得太久,終於快要下定決心的時候,銀止川又自己清醒了過來。
“怎麽了?”
大概兩個人已經真的走到了相對無言的境地,銀止川瞧西淮就這麽站在門外,既不離開,也不說話,相當詫異地,他抬起頭,複又朝西淮看過去,問說:“還有什麽事嗎?”
“……”
西淮烏青蜷黑的眼睫撲簌簌眨了一下,搖搖頭:“沒什麽。”
他抱著貓,經過銀止川的門前,逐漸走遠去。
銀止川瞧著他的背影,房內正燒著溫暖的炭火。有暗香幽幽浮動,外頭雪色澄然。月光和夜色相映交輝,皎白的光在雪地上緩緩流動。
隆冬裡的雪夜。
告別前的最後一面。
其實後來無論是銀止川還是西淮回想起來,都有一絲那麽或多或少的懊然——
因為他們本有那麽多機會,可以向對方說明誤解,挽回一切的。但是……但是。
偏那樣一次次錯過。
盛泱末年的這個冬天,下了星野之都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雪。
棉絮一般的雪花飄了四天四夜,將屋頂和地面上的一切都染成了潔白色——所謂瑞雪兆豐年,放在往常,這本是一個好兆頭的。
但是看著這樣下不盡的雪,盛泱的人們卻自心底生出一種不祥的感覺:
這樣大的雪,也仿佛是天地在送葬一個即將滅亡的舊王朝一般。
所有的百姓都很慌張,提心吊膽守望天明;所有達官貴人都很忙碌,托人問著能不能逃到梁成等他國;只有鎮國公府和驚華宮是靜悄悄的,仿佛凝望著這場巨大謝幕的送墓人。
“爹親。”
西淮站在院中的高牆下,凝視著屋脊上厚厚的積雪時,在心中問道:“你當初……有想過盛泱會走到今日這一步,這樣滅亡嗎?”
但是能夠給他答案,解去他心中所有迷惘的人早已長眠地下,一切至親都不再。
西淮嘲諷地垂下眼去,抱著貓,笑了一下。
要走麽?
他看著懷中小番茄毛茸茸的腦袋尖兒,悵然想到。
這個府中,已經沒有人希望他留下了。連銀止川……也與他立下了來生來世,永不相見的誓言。
西淮長久默然不語地仰望著北方的星空,第一次面臨著與當初走出滄瀾時一樣的茫然與迷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