銀止川輕輕哼笑了一聲,“你是個賣笑求生的小倌?”
他反問:“但你這個小倌倒是比許多當朝大員都要危險的很。望亭宴上給莫必歡父子下套的人是你罷?”
“……”
西淮一怔,然後隨即微微一笑:“你發現了?”
“宴上沒有人能寫出那首詞的人。”
銀止川懶懶一笑:“禦史台的林昆有此才華,但是不會有此城府深處的手段。其余的多為莫必歡黨羽,不可能會作此詞來害他。”
當時銀止川隻覺頗為感興趣,想知道是誰能作出這樣的藏頭詩令莫必歡兒子終身不得入仕。
可後來仔細想想,他才驚覺自己身邊帶了個何等危險、掩藏著鋒芒的人物。
“你是個撓起人來頗有些疼的小東西。”
銀止川道:“但我不在乎。”
他眯眼,與西淮漆黑的眼睛對視:“因為我也是個很壞的人。”
“——就像我不滿‘進則功高蓋主,退則辱沒門風’,不肯為盛泱的君王提起槍。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驅使我,控制我……!”
西淮看著銀止川看似不羈放浪的眼睛。他的瞳仁很黑,放在這夜色中,就像在這黑寂的瞳仁中藏著一頭蟄伏欲躍的青龍。
西淮看著這樣的銀止川,卻倏然從他的眼睛裡讀出了某種悲涼——
他就像一個獨行者。
倔強地執拗地對抗著君臣論議,“臣為君死天經地義”的古舊訓條。父兄覺得他不謙恭,是家中頑劣的么子;世人罵他放浪不知忠義。
當然,最痛苦的也許是他的獨活。
為家國君主熱血以赴的父兄蒙受冤名死了,最叛逆不羈的小兒子卻留存於世,孑然一身。
“那後來呢?”
西淮問:“你打開了那把槍匣,你得到了它麽?是不是真的擁有了它,就會成為天下眾將之首。”
“被我爹沒收了。”
銀止川笑笑,卻不以為意道:“他說我心術不正,不配擁有那把槍。就藏起來了。他說我何時想通,願為盛泱的疆土生死相赴,再交給我。後來,他們就都死在滄瀾了。”
“所以你現在也不知道那把槍在哪兒?”
“不知道。”
西淮覺得有些奇異:這樣一把世代相傳的濯銀重槍,誰擁有它,就擁有了天下眾兵。代表著絕對的尊榮和權柄,銀止川竟然不知道它在哪兒!
“總歸也沒有我願意為他提起濯銀槍的人。”
銀止川漫不經心說:“放在何處,我也並不關心。”
西淮微微無言。
“天色不早了。”
喝完了最後一壇酒,銀止川將瓦壇往下隨手一扔,問西淮道:“我送你回去麽?”
西淮本在沉思,不知道在想什麽。聞言才抬首。
他不會輕功,要從這屋頂再下去,也相當不是一件易事,當即道:“多謝少將軍。”
銀止川攜他細腰,足尖一點,又如方才上來時那樣,將西淮送到了庭院地面上。
“剩下的路,我可以自己回去了。”
西淮客客氣氣道:“少將軍飲了不少酒,也早些回去休息吧。”
銀止川漫漫一笑,不太經心的樣子。西淮不讓他送,他也就不送了,但是卻也不想回去:
“我再看一會月亮。”
西淮點點頭:“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