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在小瓷罐裡的七星瓢蟲已經死了,收著彩色的殼縮在罐底,一動不動。
但秦繹說:“這是冬嬰草。很稀罕的東西,和其他花不一樣,它的葉子長在外頭,花苞結在土裡。孤在去找你的路上,恰巧看見的。很有意思罷?”
“這是鵝卵石,四角都是圓形的,不知被水流多少年才能磨平。我們梁京河流少,不知你有沒有見過。”
“還有這個,脂玉。裡頭有一隻小蟲子,看見沒有?……”
……
他一樣樣給慕子翎展示過去,哪怕明知不會得到任何回應。
“鳳凰兒,你怎麽不理孤。”
最後,他注視著慕子翎的手指,有一搭沒一搭地捧在掌心捏著。
他笑說:“孤要怎麽做,你才願意回到孤的身邊來啊。”
然而慕子翎再也不會回來了,同樣的,他也再也不會“離開”。
“你從前說,你走了,孤只能去奸屍。”
秦繹溫柔道:“但你以為這種事,孤真的做不出來麽?”
燭火“劈裡啪啦”地閃了一下,秦繹的眼神有點沉鬱,像隻走投無路,臨近瘋狂的獸。
但隨即,他又很快笑了起來,在慕子翎面頰上摸了摸,說:
“孤同你說著玩的,不要害怕。”
慕子翎根本不會害怕,害怕的只有他自己而已。
“孤今日得了一樣小東西。”
良久,秦繹低低地啞聲說。
他從懷中掏出一樣小東西,那是隨從從慕子翎的遺物中找出來的。乍然一看,竟然還是他們梁成的做工,就呈給了秦繹。
“這是當初孤臨行前給你的。”
秦繹在手中輕輕摩挲著錦袋,啞聲說:“這麽多年,你竟還帶在身邊。”
灰蒙蒙的小袋子,是當日在江州分別時,秦繹怕慕子翎回去沒有盤纏,給了他一袋銀兩。
銀兩慕子翎花光了,錦袋卻一直還留著。
那時秦繹給他一袋鼓囊囊的袋子,而今,慕子翎也還他一個鼓囊囊的袋子。
秦繹緩緩將錦袋的抽繩拉開,慢慢把裡頭的東西倒出來。
是許多張小紙條,發黃蜷起的邊,應當是許久以前的了。
然而每一張,都被保存的很好,字跡清晰,半點也沒有暈開。
只有邊緣被磨得微微毛糙,似乎被人拿出來看過很多遍,每一次都細細摩挲撫過,再好好收起。
“二月十四,至天涯谷,取叛將劉疆之首。”
“三月,至西南緝拿反賊趙南。”
“九月,明妃孕,尋羅浮荔枝來。”
秦繹緩緩念著,這每一張,都是他曾經寫給慕子翎的。
那麽多吩咐指令,多得秦繹自己都快記不清了,原來他曾經支使慕子翎做過這麽多事。
然而每一張飛鴿傳書,慕子翎竟然又都好好收藏著。
這不過再冰冷不過的指令,他竟也像得來不易的珍寶一樣,放在這個發舊的錦袋中,貼身保管,一直攜帶。
“你留這些幹什麽啊。”
秦繹啞聲說,他聲音微微發著顫,發著抖去碰慕子翎冰冷的臉頰。
“孤給你的東西,少到連這些字條,都要好好存起來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