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惜這世上沒有一個永遠不會滅亡的國家,歷代君王的勵精圖治,也終究只能當這縹緲如煙雲的王權大勢的短暫擁有者。
從四十年前起,盛泱各處就不太平。各處常有旱情水澇發生,每次天災,都是餓殍萬裡。
看著連年戶部呈上來的大個赤字,沉宴時常想,難道這一切的終結時間點,最終會降臨到自己頭上嗎?
“陛下。”
出神間,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,他問:“夜裡風寒,您要喝杯宛荒酒暖暖身子麽?”
那是一個在宮裡已經六十多年的老太監,從沉宴還是東宮裡無人過問的孤弱幼童起,他就開始服侍沉宴了。
“您已經站在這兒一個多時辰了。”
老監溫和地看著年輕君主,慈祥道:“從銀少將軍和林大人走後,就沒有說過一句話。有什麽煩心事,也請陛下以龍體為主啊。”
沉宴一怔,慢慢收起扣在窗柩上的手,攏到了衣袖中。
老監走上來,替帝王將敞開的窗戶合上。
“春元。”
君王低低地喚他,他目光往旁側轉,看到擱在案幾上的端酒小盤。
“陛下是為賑銀案的事憂心麽?”
老監藹聲問。
——從先王以來,國庫就常年空虛,這是朝野上下人盡皆知的事情。
更不提這次給關山郡撥銀,那簡直就是捉襟見肘。
好不容易湊出來的兩千箱金株,還都是從沉宴的內庫裡撥的——而這筆錢原本應該用於他的登基大典,萬幸沉宴節儉,仿佛早有預知地省了下來。
沉宴沒有回答,但其答案早已不言而喻。
“陛下莫要太過憂心。”
老人歎了口氣,慈愛地看著沉宴,道:“陛下是賢能之主,又勤於政事,必能得上天庇佑,福澤萬民百年的。”
沉宴卻不說話,隻頷首啞聲說:
“朕……朕有時候真的怕祖宗基業,萬世河山,會終有一天敗毀在朕的身上……”
老監未說話,沉宴接著道:“你知道‘殺破狼’麽?”
“那三個沒有光芒、也無法推出星軌的三顆星?”
殿內的燭火點到了足夠的明亮,而在宮殿外,庭院中,明亮的月光正像水銀一樣流瀉下來。
乾淨無雲的夜空裡,十二星宮和二十八宿正在緩慢地運轉。
冥冥地暗喻著大地上即將發生的一切變化。
“七殺、破軍、貪狼。”
沉宴喃喃道:“亡盛泱者,將從這三星中選出。……但是,卻沒有人能夠計算出它們的軌跡,也不知道它們對應著的人是誰。除了銀止川可能是‘破軍’,其余的二星朕現今沒有一點線索。這就好比你站在被一片黑暗環繞的地方,知道有人要殺你,卻不知道他是誰。”
沉默良久,老監問:“陛下問過楚淵少閣主麽?”
“楚淵公子佔星術出眾,堪稱可預國運。若陛下請他佔上一卦,探看天命,也許能得出些線索。”
——與其他極其反對沉宴擬定楚淵為自己觀星神侍的人不同,春元是少數能體諒沉宴的人之一。
老人總是很藹然地看著沉宴,說“陛下不是昏庸的主上,想怎麽做便怎麽做就是了。”
“羨魚說他看不到。”
沉宴卻搖搖頭,說:“我相信他。如果他能看到那個人是誰,不會不告訴我。”
“欽天監的人可有給陛下建議?”
老監斟酌了片刻,又問。
“他們都是些酒囊飯袋罷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