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拿陛下當知己,願陛下做千古良君。”
“……我拿陛下做知己,願陛下做千古良君。”
沉宴呢喃著這句話,面前攤開著楚淵留下的那封辭絕信。
他低笑了數聲,隨即大哭起來。
高貴溫和的君主,就如一個孩子那樣大哭。
他從來沒有祈望過什麽——少年時處處不得志的皇子,即位後面對日薄西山王朝的君王,這一路他走得很不容易,但是曾經偷偷許願想得到過的,只有一個楚淵而已。
“我要是不認識你就好了。”
在被拋下的這一刻,沉宴流淚哽咽道:“雖然我依然會是那個受限於世家大族的狼狽君王,困窘不堪,但我一個人,大不了與他們鬥得至死方休。就像一個魚死網破的怒獸一樣。雖然他們都想將我作傀儡,但是我不會這樣難過。楚淵,我要是從來沒有遇見過你就好了——”
在思南山碰見楚淵的時候,沉宴正值失意。
他在宮中因母妃出身低微,不受器重,空有抱負卻難以酬志。他漫無目的地走上思南山,原本是想散心,卻沒有想到碰到山中奏琴的雪衣人。
“我對你笑,見你也對我眉眼晏晏,神情溫和。便以為你也是對我初有好感的。”
沉宴啞聲輕喃道:“可是後來我才明白,你看世人,心中慈悲,便都微微帶笑。”
有許多道理,說盡了,心中反倒會更加難過。
沉宴對楚淵好,楚淵也感念於他的善意,只是他想要的,楚淵從來不曾給。
“……唉,有什麽好難過的呢?”
陰暗的角落裡,七殺撐著臉無聊地看著沉宴的悲傷,他想:楚羨魚想你做千古良君,寧可用自己離開來換。你不願意。但千古良君也不是你想當就能當的呢。
生來就要做亡國之君的命軌啊,哪有那麽輕易改變?……
同一時刻,鎮國公府。
銀止川將西淮手忙腳亂地帶了回去,卻發現西淮渾身都燒得滾燙。
他起初還有些意識,掙扎著推阻銀止川,或是呢喃著讓他把自己放下——但是他能逃走、尚有行動力的時候,銀止川都不願意放他離開,現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,銀止川怎麽可能反倒答應?
西淮別無他法,意識也逐漸模糊。他感覺銀止川將自己帶回了房間,便不住地往床腳縮去。
性格裡,西淮是非常不願意露怯的那種人。
他在乎自己的模樣,在乎自己的舉止,任何時候都注意著自己的體面與儀容,這也是為什麽哪怕淪落風塵,他卻依然叫銀止川一眼注意到的原因。
然而此刻西淮卻感覺到自己正瀕臨失控的邊緣。
他只能壓抑自己不說話,不發出呻吟,卻不知道自己能忍多久。
“走開……走開。”
西淮顫抖著說。
銀止川注視著從未見過這般失態的西淮,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對,但是又沒有找到問題的關鍵。
西淮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濕透了,原本為了脫離桎梏捏骨折的右手別扭地蜷曲著。
銀止川看了一會兒,靜靜走至床榻邊,吩咐奴仆:“去拿藥箱來。”
“不要碰我——!!”
西淮驟然暴喝。
然而他此刻實際上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,即便用盡全身力氣,說出來的話也是軟綿綿的。
沒有一絲威脅的意味,反倒聽上去仿若呻吟。
“你骨折了。”
銀止川沉默地說:“……反正又被抓回來了。這手折著也沒什麽用。”
西淮痛苦地劇烈喘息。
“你也中什麽毒了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