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黃芪,君遷子,紅苕……”
娃娃臉的藥商低低地念著,隨著他的聲音,墨筆遊走,在紙張上寫下一行行藥方。
這名年輕人正是李空青,自從由李斯年那裡聽說了銀止川的困境後,他就也時常來幫銀止川帶一些中陸其他地區的珍稀藥草。
但是這一天,他到來鎮國公府時,卻鄭重同銀止川說,他也許是最後一次來府邸了。
“噢,為什麽?”
銀止川下意識說。他第一反應是以為自己時日無多,所以再來也無用,以後都不必用藥了。
然而李空青卻壓低聲,滿面憂色說:
“聽說北邊打起了仗,短短數天,燕啟人就佔下了六七座城。有很多人傷亡……我想,我應該去幫一些忙。”
“……”
“如果七公子有什麽需要的,直接讓府中的人帶一聲話,他們就會給您送來了。”
年輕商人又揚起笑,說道:“我都交代好了,您常用的一些藥方,他們都明白的。”
銀止川皺了皺眉頭,覺得有什麽想說的但是又說不出來,似乎堵在心裡,悶得慌。
他頓了半晌,才說出一句:“噢……好。”
“啊,對了。”
李空青又說,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,笑著送到銀止川面前。說:“這是我給西淮公子帶的,我記得他上次在府中,看了我娘親曬在窗台上的白玉蘭許久,似乎十分喜歡。今日就為他帶一些過來了。”
青年掀開布巾,巾帕下果然躺著幾枝潔白脆弱的小花,安安靜靜地含苞在那裡,看著叫人心中十分喜歡。
“哦……”
銀止川接過來,有些呐呐的。
“那我就告退了。”
李空青笑說:“少將軍好生養傷——”
“等等。”
然而突兀的,銀止川開口叫住了他。
“你……”
李空青回過頭來,銀止川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神色,許久問他:“你問什麽要去北邊?……兩軍對陣,從來殘酷,即便你是大夫,燕啟人也未必會放過你……”
他視線在李空青身上掃了一遍,似乎是在打量這個看起來遠比實際年齡小的娃娃臉青年,彎了一下唇角。有些嘲諷之意的:
“你是朝廷大員麽?你是吃俸祿為王室辦事麽?……都不是,你跑去陣前送死做什麽?”
“……但是,少將軍。”
李空青張了張口,似是有些訝然銀止川會這樣詢問他。
他溫和地笑著,“我是藥商。打過仗,總有許多百姓需要用藥的。我與他們都是盛泱人,看到他們受苦,心中難過。”
我與他們都是盛泱人,看到他們受苦,心中難過。
再坦白簡單不過的一句話,落在銀止川耳中,卻仿佛落地鍾聲般嫋嫋地響著回音。
那一刻,銀止川忽然有一點想笑。
原來如此。
原來只是如此。
……他想過多久的一個問題啊,卻突然在這樣的情形下,猝不及防得到答案。
“七公子?”
青年靦腆地笑笑,看著銀止川怔愣的臉,問道:“您還好麽?若沒有其他的事,我就先行回去了。”
他完全沒有意料到方才自己的一番話,對銀止川帶來了怎樣的衝擊。直到府邸的大門在銀袍公子的面前一點點閉合上了,銀止川才緩慢地緩過神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