銀止川輕聲叫著,發著抖以自己的臉頰去蹭他的臉頰:“不要睡……”他說,“你醒醒,我們到家了,大夫一會兒就來了……”
然而西淮根本沒有回應,依然人事不省地昏迷著。
銀止川大步走進房中,將他好好地安置在塌上。
傷口處早已經處理過了,以一條細布條纏住了腳踝上側,好使毒液無法流轉。
細細的針扎一樣的兩處咬傷被劃拉出一道深口子,皮肉翻卷,腐黑的血緩緩地流淌出來。
銀止川小心又小心地將西淮左足浸入鹽水中,兩根手指伸入水面以下,在那傷口周圍輕輕地擠壓著。
“我們來做罷……”
見狀,管家忙道:“七公子萬金之軀,這等事——”
他想說這等事,還是不適宜銀止川親自做好。
畢竟是中毒,誰也不知道會不會通過途徑再過給銀止川。
“阿伯。”
然而銀止川顫抖著,啞聲說:“如果他死了……我也活不下去的。”
在等待大夫來的這段時間,尤為地煎熬。
銀止川坐在西淮身邊,反覆地替他清洗著傷口。
一絲絲暗沉的血從那兩個狹小的牙孔中溢出來,漂在清水中,再四散開去。
看著就像西淮飛快流逝的生命。
“你還沒有同我說那話是什麽意思呢……”
銀止川捧著西淮無知無覺蜷曲著的手,一遍遍低聲喃喃:“怎麽就會發生這樣的事……”
然而,此時外界的一切西淮都不知道。
冷四春放出來的毒蛇和他的人一樣,有美麗致幻的效果,被咬後人感受到的不是痛苦,而是香甜軟綿的夢境。
西淮現在的感覺有點像吃過紅丸那時候,渾身軟酥酥的,舒坦得厲害,什麽也不用想,什麽也不必擔憂,像絕望世界之外的永無鄉。
他站在童年時期的廂院裡,這個時候父親還沒有被貶官,仍然住在金陵最闊氣富麗的別府裡。
好幾個乳母奶媽圍著他,追著小公子喂街市上最時新的糕點。母親溫柔地笑著,一面看他,一面在陽光下刺繡。
風吹簷鈴響,最媚是江南。
“逐顏公子看。”
見西淮實在不願吃東西,奶媽們隻得掏出一個新奇的玩意兒,在西淮面前晃蕩著,笑說:“漂亮吧?您把這飯好好吃完,吳媽帶您玩這個好不好?”
那是一盞漂亮的金玉流枝燈,有二十四枝分岔,每一枝,都精致到了極點。
果不其然,西淮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這流枝燈吸引了過來,他歪著頭,微微張著嘴,歎為觀止地瞧著這從未見過的尤物。
姿容姣好的丫鬟見他這幅模樣,笑了起來,牽西淮到房裡,把窗戶和門上的黑布都松開。
當屋子裡完全暗下去之後,她們擦亮火絨,將這嫋娜多姿的流枝燈一枝枝點亮。
當全部的枝丫都在西淮面前閃耀起來的時候,小小的少年不自禁看呆了。
這樣華麗精美的燈盞,就好像一個永不會破滅的長夢,夢裡霧中看花,一切都那樣美好,令人想要長醉不醒。
西淮澄澈的眼底都被照亮了,落在裡頭的,只有璀璨的流光。
“逐顏公子將來,會比這流枝燈還要璀璨奪目。”
侍候的奶媽見狀,一面趁機將甜膩的糕點喂給他,一面含笑說:“您呐,是金陵葉氏的公子,將來必定出相入將,車上翠葆霓旌的。”
年幼的西淮懵懵懂懂,聽不懂翠葆霓旌是什麽意思,只是茫然地看著乳母,問道:
“出相入將是什麽意思?”
“就是任何人都不敢欺辱您,所有人都見您俯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