乳母道:“您會如您的名字一樣,笑逐顏開,一生都喜樂無虞。”
西淮在夢裡,他直覺不是這樣的,似乎將來還會發生許多事。
但是此刻的夢太過美妙,讓他情不自禁沉浸其中,一點也不想想未來的事情。
他眼前是嫋娜閃爍的流枝燈,唇舌嘗得是甜到極致的糖水,那些生死離別和血腥屠戮都遠沒有到來,西淮一點也不想想起來。
他隻想永遠沉浸在這夢裡。
水一樣柔情的金陵挽留著他,趴在小房間的窗子上就能看到外頭彎彎曲曲的秦淮河。
這裡多麽安寧,充斥在西淮眼裡的,只有街上蒸籠屜子掀開時的白霧,夜裡在淮河水上漂浮的河燈。
聽聞北邊的星野之都同樣繁華,有很高的樓房,很富麗的大屋。
但是那些西淮都不想要,他隻想和父母姊妹留在這裡,誰也不要拋下他先離去,誰也不要鮮血淋漓地在他面前死去。
在這昏迷的夢境之外,有一個人殷殷地叫著他的名字,眼睜睜地看著西淮越睡越沉而焦急到徹夜難眠。
但是西淮根本聽不到。
他趴在他童年的小軒窗上,歪著腦袋,看天空很圓很皎白的月亮。
他身上穿著柔軟錦繡的新衣裳,房外候著伺候他的丫鬟小仆們。他是葉家最金貴備受寵愛的小公子,眾星拱月,父母俱在,所以嬌縱。
他想在這場人生裡遇到銀止川。
那大概是和父親一起進王都述職的時候。
他坐在轎子裡,見到朱雀街上有風流少年打馬而過,嘻嘻哈哈,飛鷹走狗。
銀止川笑著騎馬過去了,卻見轎中的小孩面生又清冽,還挑著車簾往外看,便又回過頭來,衝他吹口哨。
那想必會比在赴雲樓裡的狼狽相遇……好很多。
第124章客青衫77
在西淮心底,原來他一直是痛恨自己出身的。
如果他不是上京的人,如果他不是為了別有目的地接近銀止川……
那麽他不會在發現自己動心之後,如此惶惶不可終日。
隨時隨地地擔憂著銀止川知道真相的那一天。
他會怪他麽?會對他失望麽?會……收回他的愛麽?
說來嘲諷,西淮自覺落入風塵之後,就再也不會得到任何人的愛。
他已是殘破之身,即便有人說喜歡,大概也只是逢場作戲。
但是,沒有想到,在這世上還有一個真正喜歡他的人。
他喜歡得那麽驚天動地,那麽坦然赤城,不藏不掖,要將這份心動告知天地。這個人是讓他落到今日這個境地的罪魁禍首之一,卻也是在這個世間的最後一份救贖。
西淮心驚膽戰地等待著,等銀止川知道真相的那一天。
他像一個已知道判決的罪徒,在等待著自己的行刑之日。
與此同時,他還承受著對父母血親的愧疚感——
那是比因銀止川而起的患得患失,更沉重的負擔。
在西淮心裡,他背叛父母姊妹。他分明知道銀止川的身份,是他的父兄害死自己的血親,他……卻對他動心。
他真是個軟弱自私的人啊。
“少將軍,您去歇一歇罷。”
在西淮沉溺在夢裡,軟弱地不肯面對這現實的時候,鎮國公府內,銀止川已經徹夜不眠地守了西淮兩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