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沒有嗎?”
銀止川輕笑著說:“那你不是上京派來的刺客,也不是花辭樹的眼線了?你留在我身邊,是真情實意地喜歡我,不是為了報復,或者什麽其他說不出口的理由?”
“……”
西淮幾近絕望地望著他,銀止川接著說道:“西淮,這一刻我最後相信你一次,你告訴我,你不是細作,我就相信你。你能夠說麽。”
“……”
西淮的手指在衣袖中微微發顫,他聲線沙啞,注視著銀止川,一字一句道:“我是上京派出來的細作,也確實算計過你,但是——”
“但是你沒有給我下毒。”
銀止川笑望著他,緩緩地鼓起掌來,“西淮啊西淮,你真是足夠聰明——你不會承認你下毒,因為承認了下毒,就要拿出解藥。但你怎麽會願意拿出解藥呢?你就是要我死去啊……是麽,所以你寧可承認其他的,卻也不願意承認用迷夢草。我猜的對不對?”
西淮:“……”
西淮看著銀止川輕蔑卻毫無信任的笑顏,在這一刻感受到一種兩個人近在咫尺,卻遙遠猶如隔著天塹的疏離。
“可你有一點失算了,”銀止川目光仿佛無動於衷,漠漠然說道:“——那就是我並不怕死。”
“我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渴望活下去,就如同在遇到你之前——”銀止川停頓了一下:“……在遇到你之前,我就已經是渾渾噩噩活著的了。”
銀止川在這世上在乎的東西,早已經所剩無幾。
親人、朋友,都離他而去。真正有什麽可稱為留戀的,只有西淮一人而已。
所以他願意為西淮提起槍,再次去嘗試著守護什麽。
只是可惜,世事從來不由人算。
沉默,在二人之間流轉。
銀止川在說出那句話之後,感受到一種從所未有的輕松——
是的,他再也不用去乞求什麽了。
當他最想要的確認得不到之後,與死寂同時到來的,還有如釋重負。
他再也不用去揣摩西淮的心意與猜測他一舉一動的含義了,因為他確實,不曾喜歡過他。
從此枯樹不再等候初綠,荒野隻余長風。
西淮就這樣在鎮國公府裡被軟禁下來,上京的人找不到他,他也出不去。
姬無恨起初還會去勸銀止川從西淮那裡想一想方法,弄出迷夢草的解藥。但是毫無成效之後,也就不勸了。
一個想死的人,你是攔不住的,不是麽?
銀止川也不怎麽去見西淮——僅止於“見”,西淮被軟禁的那間房間,他還是經常去的。
只不過有時候走到門口,站在那裡,靜靜地立片刻,也就又走了。
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。
那些虛張聲勢的“我不再愛你”,“不期望你會喜歡我”都是死撐著心說出來的逞強話。
真正掀開表面的虛假,會看到裡面全是怯懦悲傷的求而不得。
怎麽會不希望呢?
這是他唯一愛過的人啊。
只是他明白西淮恨他,永遠也不可能心悅他之後,銀止川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再做出那麽一副可憐等待的姿態。
他是恨不得他死的,好給他枉死在滄瀾的親人雪仇。
這份仇恨比別人的攻擊更令銀止川受傷。
他早已遭受過百姓的白眼,和別人覺得他是逃敗之將遺孤的汙名攻訐。
銀止川至今還記得那些黏在他父兄棺木上的爛菜葉和泔水痕跡,但是現在的他已經能夠付之一笑了。
他只是不能免除明白他心愛的人,也同樣將他當做血仇時,心裡直直那一股鈍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