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終於明白了父親為什麽說自己二十四歲之前有一場命劫——
確實是一場浩大的劫難啊,就如同一個氣數將盡的美夢,分明知道致死含毒,卻無法抵禦其奢靡香氣,讓人忍不住沉淪。
“七公子。”
某日傳下仆奉茶的時候,一名有幾分眼熟的侍女卻低聲說,似乎欲言又止。
銀止川正在桌案前研磨,他近來思慮著要寫些什麽——在他死去之前,例如府內財產的分配,奴仆的分遣,總要留下一些交代。
聞言,銀止川頭也不抬,道:
“怎麽了?”
“是西淮公子……”
丫鬟很小聲地低低道:“他近來不是很好……”
銀止川一怔,抬起頭來——
這才認出這是從前曾侍奉過西淮的侍女。
他將西淮照舊軟禁在瞻園,侍奉的下仆也沒有更換。西淮雖然人冷冷的,但是很奇怪,與他近身相處過的奴仆都喜歡西淮,覺得他和其他的公子不一樣。
“是他讓你來的?”
銀止川冷笑了一聲,複又低下頭去。
“不不——”
誰知丫頭卻連連擺手,慌忙解釋道:“西淮公子已經許久不用食水了,躺在塌上連說話都沒什麽力氣,怎麽可能吩咐奴婢來找公子?”
銀止川“哦”了一聲,沒再說什麽。
其實在他聽到不是西淮找人來同他帶話的時候,心中有一絲絲的失望。
但他掩蓋了這種失望,絲毫也沒有流露出來。
“不肯吃飯是麽?”
銀止川繼續將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紙筆上,說道:“不肯吃飯就不肯吃飯。尚沒有餓死就夠了,不用來同我說。”
侍女:“……”
她像是不可理解,覺得銀止川的態度不可思議。
從前那樣珍視維護的一個人,怎麽可能說變就變了?
“吃驚?”
銀止川抬眼,掃過侍女訝然的神色,淡淡笑道:“你可知他是什麽人?”
“……府裡的下人們都說,西淮公子不是好人。”
默了片刻,侍仆還是老實答道。
“是啊,他不是好人。”
銀止川回道,他聲音很淡,漠漠然並不關心的:“所以你離他遠一些,也不要心疼他。他是會害你們所有人去死的無情的人。”
“……”
侍女聽著銀止川的話,果不其然沉默了下去。
銀止川以為她是被自己嚇到了,頓了一下,卻耳邊下一刻聽到侍女低低地輕聲道:
“可是……我覺得西淮公子是很喜歡您的呀。”
“——他一個人呆在房裡的時候,常常看著窗外發呆——我起初以為他是在看窗外,後來才發現他其實是在看放在竹篋上的您從前送給他的小玩意兒。綺耳草啊,小瓷人啊,他應當是很想拿在手中看一看的,但是鎖鏈太短了,他夠不到。便只能一直一直那樣看著。”
侍女聲音輕輕的,低緩說:“所以我想,西淮公子他應當是很喜歡公子您的吧?”
銀止川:“……”
無人察覺的沉寂中,銀止川喉結微微地一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