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他之前的那隻饕餮,活了六千一百八十九年,前六千年自在快樂,在霧中山曬曬太陽摘摘花,無聊的時候去隔壁山找隻厲害的妖怪打打架,回來就隨便找個地方一躺,睡到黎明看日出。
後來他喜歡上一個人,相伴幾十年後,這個人死了,他也瘋了。
瘋了一百多年,最後吞了愛人的骨灰,撞死在了霧中山巔上。
因為死前瘋癲,神魂受損,饕餮的傳承暫時被中斷,活了一千年才重新出現,有了現在的溫琅。
或許……辟邪也是這樣的情況?
傳承其實還在,只是來得晚了一些。
幾個人心裡暗自猜測,然而很快就被陸封識否定了。
“饕餮和辟邪不一樣,他是瘋了,但神魂沒散。”
陸封識反問他們:“只是瘋了,都讓傳承斷了一千多年,辟邪的神魂散得一點不剩,他憑借什麽傳承?”
幾個人沉默下去,許久都沒說話。
他們知道,陸封識說的是對的。
世間萬事萬物都有規則,妖怪們的傳承也是這樣,神魂在才能延續,一旦消散,一切也就結束了。
但路濯不是辟邪還能是什麽呢?
連和辟邪同出一脈的天祿都覺得他是,這不應該是錯誤答案吧。
想了想,陸吾提問:“辟邪當初……為什麽要獻祭自己?”
他問的是周彥修,他有天祿的傳承,自然也繼承了周垣的記憶,想來會知道這件事。
周彥修卻搖了搖頭:“周垣把和辟邪死亡相關的記憶都隱去了,我不知道。”
傳承並不是百分百繼承,妖怪們的一生何其漫長,多多少少會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,所以在消散前會選擇性地把自己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隱藏起來。
周垣一生光風霽月,沒有需要隱藏的秘密,唯一隱藏的就是辟邪死亡的這段。
他無法接受辟邪死亡這個事實,所以自欺欺人,好像只要把這件事隱藏起來,辟邪就能在他的傳承裡永遠活著。
周彥修不知道,那段時期太久遠也沒有記載流傳,信息出現空缺。
怎麽辦呢?
幾個人一籌莫展,隻好看向陸封識,心裡其實沒抱什麽指望,沒想到後者居然真的知道。
他站在那裡,聲音低低沉沉,給他們說了從前的事。
一切還要從天地初生的時候說起,那時世間沒有規則,凶獸和瑞獸各成一派,前者生來帶著煞意凶性,以殺戮和血腥填補心裡的欲望,後者不願看世間的猙獰和不堪,選擇隱居山中避世不出,凶獸和惡靈們沒有束縛,漸漸盤踞八方。
那時候的凶獸和現在這些只是外表看著凶的傻白甜不一樣,每一隻的凶名都由殺戮堆出來的,他們肆無忌憚地殺戮,所到之處血流成河,眾山之下的泥土都被浸成了血色。
在後面的妖怪歷裡,這個時期被稱為‘長夜’。
不盡的黑夜與未至的黎明。
這段長夜一來就是三千多年,世間不是世間,而是凶獸和惡靈的殺戮場和遊樂園,黑沉沉的煞霧遮天蔽日,妖怪們唯一能看到的是猩紅的血色,唯一能聽到的是尖利的鬼笑和利爪碾碎骨骼的聲音。
煞意失衡,生靈凋敝。
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,白澤和麒麟得到天道卦象,知曉天道即將降下天罰,所有生靈都會在天罰下化為灰燼。
瑞獸們有傳承,無懼生死,但那些尋常妖怪怎麽辦?
他們決意阻止,白澤和麒麟再次擺卦,得知阻止天罰的辦法只有一個——
鎮煞。
此時天地間煞意正盛,哪裡是說鎮就鎮得了的?
而且天罰近在咫尺,不出三天就會降臨,他們怎麽才能在三天的時間裡鎮壓三千多年的煞意?
瑞獸們無計可施,眼看著天罰越來越近,最終辟邪走了出來。
他的名字是辟邪,取鎮煞化解之意,這是辟邪與生俱來的責任,他願意為這份責任和所有他愛著的人,獻上自己的生命甚至神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