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約是看出他對美色沒有興趣,原先對他講解台上是誰,又有什麽長處的人也就歇了,專心看戲。
片刻後薛開潮從席上出來,帶著青麒麟散一散酒意。
其實他沒有醉,倒是青麒麟醉得厲害,被放在地上歪歪扭扭的胡亂走,腳下噗噗冒出幾團淡青色的雲氣,但最多離地兩寸,飛不起來。它暈暈乎乎的繞了幾圈,又靠著薛開潮的腿倒下來。
他隻好無奈的將青麒麟抱起。
薛開潮的尊號從這隻青麒麟而來,於是對它難免格外寬容寵愛,甚至偶爾也開個玩笑。給它喂酒是猜測它是自己的靈力凝結,本質是虛無,不該會喝醉,要是早知道醉成這樣就不會給他喝了。
院子這個角落人少,薛開潮從樹上摘了一片最闊大的葉子,卷成筒狀放在青麒麟嘴邊撬開牙關,默念咒語,變出清泉喂了進去。他用這點小法術簡單得很,聲音都沒有。青麒麟喝了水眼簾半闔,他乾脆就在此處轉一轉,免得進去濁氣一重,青麒麟鬧起來。
這角落寂靜,不遠處還有一叢芭蕉,蕉葉才剛長出來,還只是緊緊的卷著,低矮鮮嫩翠色欲滴,倒也值得一賞。遊廊的柱子是紅漆,和廊下樹木相映,薛開潮就上去坐下,就聽到有人從園門口邊說話邊進來了。
外頭的人看不見他,他卻將對話聽得清清楚楚。
說的是今天席上獻藝的一個人,是個“漂亮的小家夥”。品評戲子也就罷了,語氣卻十分令人不快,內容更不堪入耳。大概是看薛開潮今日對面前的男女都沒有興趣,請來的又都是外頭有名的歌舞伎人,所以趁著這個機會滿足私欲。
薛開潮並非真正不食人間煙火,對這種事倒也不吃驚,更不意外。然而這兩人說得實在惡心,真是令人反感。
他在這裡不好出去,聽了一耳朵,卻聽出一點不對勁的。
鬼戲伎人身手好只是普通,但能編排出只有自己能演出的武戲這就有些意思了。再一說眼神似乎出奇的好,身邊還有些怪異的事,薛開潮就察覺了不對勁。
他現在住在別院,身邊除了幾個侍女,連一個神官也沒有帶,護衛都只是普通人,對修士來說別院就是無人之境,唯一能夠震懾他們不敢冒犯的就是薛開潮本人。
薛開潮自己也沒有想到會停留這麽久,總得打算一番,多一個人也不多。
那兩人說完話終於走了,薛開潮也回到席上。
正好台上演的是一出新的鬼戲,叫做《琉璃天》,講的是一個少年人上窮碧落下黃泉尋覓真知的故事。這少年一開始就魂魄離體而去,狀若琉璃四處漂遊,上至仙宮與仙人神女往來,下到地獄看盡人死之後種種遭遇,最後終於還魂,入山修行蹤跡渺然。
薛開潮傾身問道:“哪一個是舒君?”
其實他心中早有猜測,只是還得確認一番。見他忽然問起這個,被問的人倒是一愣,連忙指著台上:“穿紅衣的那個是他。”
鬼戲伎人裝扮的雖然鮮豔,但妝容卻不厚重,看得出五官。台上少年果然是主角,正穿著一身彩穗紅衣在十幾個人之中翻轉騰挪,幾乎像是飛起來了一樣。演這種戲台上必定有機關,看似身輕如燕,其實都有繩子輔助,然而這個舒君確實不同尋常,動作迅速,身形輕盈,好似上來攔截自己的眾人隻摸到衣角他就已經飛走。
什麽時候區區一個唱戲的伎人也有這麽好的身手了?
其實他也有失手的時候,然而每一次身子微微一晃,像是要掉下來的時候他都能夠及時穩住身形,秤砣一樣壓在台子正中。
普通人是看不到,然而薛開潮很快注意到他身上一團淺淺的青色的氣包裹著整個人。
青麟君輕歎一聲。
真是暴殄天物,這麽好的天賦原本前途無量,現在卻用來唱戲。薛開潮本來或許不會帶他走,然而想到自己空蕩蕩的別院,京城越來越複雜的形勢,還有方才在院子裡聽到的對話,到底不能坐視這個少年人被帶走虐待折磨,最後墮入泥潭。
算了,就走下雲端又如何?
他的名聲其實也不是清心寡欲,而是疏冷不近人情,就帶走他,也不會有太大波瀾。
這出戲唱完,薛開潮就往台上看去,人人都曉得他在看誰,卻沒料到高高在上青麟君開口只有兩個字:“下來。”
一時間場中寂靜無聲,都好像凍住了一樣。
台上的絲竹聲也停了,舒君站在台上,雖然在班中眾人之間,但卻好像被推出來萬眾矚目一樣,如芒在背。
他知道自己今日恐怕就難以自保,也想過或許搭上青麟君就能脫身得救,但卻沒想過白日做夢也能成真,當下一步步挪到青麟君面前,甚至不敢與薛開潮對視,恭恭敬敬俯拜在下。
是逃出生天的戰栗,也是對眼前展露的命運的深淵巨口的戰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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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紅蓮山巔
舒君被那一聲叫下去,端端正正跪在薛開潮面前,也是抬起頭給他看過的。他是少年人,雖然被這忽如其來的發展驚嚇得不輕,但人年輕有長得好,朝氣蓬勃,並不畏縮。
看完之後,薛開潮身邊的人就把他帶走,洗過臉換了一身衣服,他就再也不算鬼戲伎人,而是青麟君的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