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姘頭提著滴血的槍,站在他面前。
“別磕,我嫌髒。”那倨傲冷漠的神情,竟有幾分神似薛放。
他抬起頭,驚恐得睜大眼睛,仿佛在看人間惡魔降臨。
青澀的容貌沾了溫熱的血,變得昳麗無比,仿佛真是棺材裡爬出來的豔鬼,奪人魂魄。小姘頭歪著頭朝他笑了笑,舉起過熱的槍口,按下扳機。
…………
大門緩緩開啟,一股濃鬱的血腥味衝面撲來,嗆得人眯起眼睛。
容老爺的輪椅緩緩駛進去,牆角整齊堆放著屍體,始作俑者正靠在棺材旁,滿目漠然地擦槍管。
看見老爺進來,繆尋轉過身,朝他深深鞠一躬,角度和禮節都精準到位。
這是作為“穢手”的領袖,向老家主的示意。
輪椅碾壓過碎爛的血肉,容老爺說:“薛放教你教得不錯。”
這是他進家四年以來,容老爺第一次真正出口誇讚。也是15天來,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那個人的名字。
他再鞠一躬,脊背筆直鋒利。
這次是作為薛放的配偶,向長輩表態。
但他轉過身去走到墊子上,小心捧起大少爺的遺像時,腰脊卻深深曲起。
黑色西服勾勒出他的腰部曲線,穢手的傭兵們才驚覺,不過短短半個月,這個瘋子已經快瘦脫了形。
容老爺瞥向他那身西服,尺寸不夠合身,珍珠貝母扣低調鉛華,原不是他的衣服,而是大少爺以前常穿的一套舊衣。
容渙移開目光,什麽也沒說。
繆尋把一整盒“小綠卡”交給容老爺,自己抱著相框,按著來時的路走回小院。
走上長廊,他小腿一軟踉蹌了下,不小心摔在地上。
相框飛出去,破碎的玻璃扎破了他的手。他急急忙忙拾起照片,撫了撫它,手指的血描紅了黑白照片的唇,薛放溫潤秀致的遺像多了一抹旖旎的豔色,看起來,像在對他笑。
繆尋關上門,躲進薛放的衣櫃,在一片黑暗中打給薛放,聽到那邊“滴”一聲接通,就馬上抱怨起來:“喂?我今天打了好多老頭……他們好煩,煩。”
男人的聲音依舊溫柔:“您好,我是薛放——”
繆尋試探著問:“我是不是做壞事了?”
男人溫和道:“我現在無法接聽,這是自動答錄——”
繆尋打斷他,飛快地說:“那就是好事。所以我們可以買床床了嗎?”
男人回答:“如有急事,請在這句話後留言……”
衣櫃裡陷入了死寂。
只有他急促的呼吸聲,和通訊裡電磁的滋滋聲。
他等了很久,也沒有人繼續和他說話,更沒有人打開衣櫃門,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。
等他意識到這件事時,忽然渾身發抖,仿佛置身冰窟逐漸透不過氣。他抱著膝蓋把臉埋進去,壓抑著,一點一點顫抖著抽泣起來。
“我有急事……”
“真的,急事……”
“別去上班了……我,我摔倒了……”
“陪陪我,留下來……陪我……”
假如那一天早上,薛放一步三回頭時,他撒了這樣的謊。
是不是,他現在還會抱著一具溫暖的身體,聽對方最後沒轍地妥協:
——好吧,我們買一張床吧,今天不去上班,馬上就去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