片刻後,門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訓斥聲,大門被瞬間拉開,裡頭出來個豐神俊朗,器宇軒昂的男子,急急的往轎子處趕去,畢恭畢敬的拉開了簾子,扶著裡頭的人下轎:“老師,怎麽來了。”
而後橫眉冷眼的罵著阿良:“這麽冷的天,連個爐子都沒有,太傅若是身體抱恙,爾等幾個腦袋擔待得起!”
阿良嚇得連忙磕頭求饒,沈太傅不滿的攔了攔他:“我讓他撤的,你貴為侯爺,應該戒驕戒躁才是,和小廝置氣,談何威儀。”
“老師,教訓的是。”柳侯爺順從的點了點頭。
此時天色已逐漸暗了,紅磚綠瓦上的長簷邊角被染成了淡淡的紫色,沈太傅突然說:“長澤,我聽聞你這裡有一副大齊盛世圖長卷,帶我去看看吧。”
柳長澤睫羽輕顫,扶上了沈太傅的手,沈太傅夜不能視,府雖然燈火通明,他還是擔心沈太傅磕著碰著了:“是。太傅自從先帝去後,便沒有在叫過我名字了。”
沈太傅沒覺有異,柳長澤是個很貼心的人,時常會在夜晚攙扶他走:“是嗎?那也有五年了。”
柳長澤借著夜色的遮掩,近乎貪婪的直視沈太傅,他其實收集了不少治療夜不能視的方子,但一個都沒拿給沈太傅試過,他太需要這樣一個救贖了。
許久沒有回應,沈太傅疑惑的看向他,與他雙目對視,但不太清晰。柳長澤偏了偏頭說:“老師,找我是為了鹹和新政嗎?抱歉,我無能為力。”
沈太傅長歎一口氣說:“是你擬的奏折吧。”
“老師看出來了。”
“你把外戚攪進這趟渾水,日後就脫不了身了啊。”沈太傅有無數掛念的事情,但他都回天乏術了,隻好揮揮手說:“宋閣老忠言逆耳,你們也要兼聽為明才是。不談這個了,今日是來看看你的,本來也打算進宮一趟,覲見下聖上,但身體不爭氣,來不及過去了。”
柳長澤感覺心口被揪緊,手下的力度也大了幾分說:“老師福澤綿長,會長命百歲的。我尋了幾個名醫,不日便能抵京了。”
沈太傅喉中又有癢意,他硬忍了下來,沒去敗柳長澤的興,他輕拍了拍柳長澤的手,慈愛的說:“長澤,聽聞蕭貴妃都懷上了,你與聖上同年,也要加把勁娶親了。”
柳長澤眸色黯淡說:“老師尚未娶親,學生豈敢搶先。”
沈太傅笑了起來,他雖然三十好幾,但眉清目秀,膚白勝雪,倒還像個少年一樣:“你這小子,倒嘲笑起我來,平日裡胡作非為的,怎麽沒這個覺悟了。我若是身體硬朗,早就和宋閣老一樣,孫子都抱上了。”
長廊的斜欄上雕滿了琉璃的吻獸,細微昏黃的燈火照在上面,反射出點點光斑在沈太傅臉上,明暗交織在他爽朗的笑容裡。
樓台廟宇,唯有他一個人是常常笑著的。
柳長澤一下又看癡了。近日來,撞柱有之,指著他鼻子罵的也不少,所有人都苦大仇深的臉,壓抑的喘不過氣來,但老師好像什麽時候,都挺從容不迫的,真想見見他慌亂的樣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