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到村正說出曹六郎的名號,捕役們都面露喜色,曹六郎在縣府裡有通緝文書,押他送官法辦的捕役能領取一筆可觀賞錢。
曹六郎傷重沒有移動能力,眾位捕役從村正家中找來一塊大木板,將曹六郎往木板上一方,抬著走。
至於梁熊,他自個能走,他被戴上木枷,由一位捕役押解他。
送走捕役,捕役帶走山賊,村正壓在心裡的石頭終於卸下。
顧澹有點不解,貼著阿犢耳朵,小聲問:“抓賊會有賞吧,屠戶為什麽不說自己有功勞?”
阿犢壓低聲說:“那是顧兄有所不知。”
你有抓賊的本事,很好,遇到窮凶極惡的盜賊,捕役都會機智劃水,然後推薦一些民間勇士給縣官,縣官差遣勇士去緝拿。
能拿來自然是好,有點報酬,如果限期擒拿不來,那是要問責的。天天受差遣,疲以奔命,官府可不管你能不能糊口,是不是荒廢了營生。
何況這本就是極危險的事,被盜賊殺死,還沒有個工傷理賠,死了也白死。
在這樣的世道,越是有本事的人,越無法獨善其身,自晦是種生存智慧。
捕役和山賊一走,圍觀的村民也就都散了,顧澹進村正家中,坐在武鐵匠身旁,聽他們聊事。石龍寨的兩名山賊被送官法辦,這事傳出去後,附近飽受石龍寨騷擾的村落會受到鼓舞,最好能聯手對抗山賊。
指望官府來剿賊得是牛年馬月,或者得等改朝換代了,凡事還是只能靠自己。
“老朽以前與陳村的村正提過巡村的事,他一向很讚同。咱們村和陳村相鄰,每天黃昏,兩個村子各派十名兒郎,拿棍帶鑼,沿著桃花溪巡走。見到山賊過溪,就敲鑼喊人,能保兩村的安全。”
村正與石龍寨鬥智鬥勇很多年,這個法子往年他也實施過,事實證明有用。唯一的弊處,就是村民容易懈怠,漸漸夜裡又不願去巡視,尤其到冬日。眼下先應付著,日後事,日後再談,水來土掩。
武鐵匠待村正說完話,他才道:“可以由我來帶隊巡邏,還得告誡村民不要獨自進山。”
曹錦有好幾個義子,都是工具人,但難保他不會想報復,得有所提防。武鐵匠不介意站在桃花溪畔,擊敗一個個來犯的山賊,這是他現下能做到的。
“這麽些年來,多虧有武郎君在,看別村被他們抓去多少人,就咱們孫錢村還完好著。”村正有些感慨,他當初收留武鐵匠,就是指望他能保護村子。
村正站起身,拄著杖道:“老朽這便去陳村,讓他們村抽些人手,一起巡視村子。”
村正把阿犢喚上,他老邁腿腳不便,需要阿犢在路上照應。
武鐵匠和顧澹在院門外與村正相辭,送他們祖孫離開。
孫錢村如村名那般,是孫錢兩個家族的居住地,孫錢村村戶多,而人多的地方就存在複雜的人際關系。
顧澹跟著武鐵匠走在回家的路上,經過孫吉家院門口,忽然就有個老嫗凶神惡煞般跑出門來,拿盆水潑顧澹,嘴裡罵著妖人不得好死之類的話。
那是盆汙水,顧澹見是個老太婆,忍住了,武鐵匠擋在顧澹跟前,看向這位村裡有名的惡嫗,與及她身後站著的四五個親戚。
武鐵匠在村民眼裡一向令人畏懼,但老嫗素來蠻橫,倚老賣老不怕他,舉拳捶他:“你們把我兒害慘!”
孫吉被屠戶等一眾村民打得臥床不起,而且還打折了一條腿,他受到應由的教訓。村正看在孫吉親戚求情的份上,沒有將孫吉送官。
其實送給捕役,人家也不要,嫌累贅。又不是通緝犯,賞錢沒幾個,還得抬著走。
老嫗純屬無理取鬧,孫吉從小就受父母寵溺,長成一個無賴,長年累月,本是小惡,終成大惡。
要是按罪行算,孫吉本該被視作山賊同夥,一並送官法辦,老嫗估計哭都哭不出來,還能拿汙水潑人。
“休來無理取鬧。”武鐵匠拉開老嫗,他本就一副凶相,不悅時更甚,一雙黑色的瞳子冷冰又危險。老嫗這時才生出畏懼,往後退開,院中有人匆匆過來,將老嫗拉走,是老嫗的親屬。
武鐵匠帶著顧澹離開,顧澹一路不語,走出老遠,快出村子,顧澹才問他:“百壽,你想沒想過搬到別處去住?”
曾說出搬家還不容易,在哪不是住,我是孤漢的武鐵匠道:“我住哪實則都一樣,倒是你不如想想該如何回去。以往聽你說來,你們那兒相當太平,官府輕徭役,百姓富庶。”
顧澹想回到現代,曾經做過一些傻事,像爬到山坡跳土溝,在竹林裡狂奔之類,武鐵匠都知道。顧澹以往也常將要回去掛嘴邊,近來倒是提得少。
“跟這裡當然不一樣,可惜我回不去了。唉真倒霉,遇著這樣的事。”
顧澹抬起袖子,聞了一聞,厭惡地皺鼻子,他遇到的都是些什麽事啊,一聲歎息。等到家,他立馬去洗澡,衣服還要用水煮一煮消消毒。
武鐵匠神色一怔,他停下腳步,顧澹見他不動,不解抬頭看他,武鐵匠斜視一旁的溪流,道:“去那邊洗澡。”
那是一條平日洗衣服的小溪,當然武鐵匠也常在那兒洗澡。
他們已走到村郊,附近沒人。
“不去,會被人瞧到。”顧澹是文明人,總覺得在野外扒光衣服洗澡,就像個流氓,要是不巧有村婦經過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