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跑了。”武鐵匠朝土牆投去一眼。
顧澹眼簾低垂,像似又要睡去,武鐵匠歪靠著桑樹,抱胸乘涼,神色愜意。四周寂靜,蟬兒啼鳴,微風徐徐,帶來陣陣涼意。
陽光穿透枝葉間的縫隙,打在他們臉上,肩上,光斑閃耀,像灑金般。武鐵匠稍稍闔眼,光影掠過他的五官,他的眉宇顯得特別深邃,臉輪廓仿若塑像,線條凌厲又英雋。
顧澹沒有再睡去,他睡眼惺忪看視武鐵匠,此時竟有種歲月靜好,一雙一世的錯感。
這份感覺實在讓顧澹不敢沉湎,他打破氛圍,懶散問:“石龍寨要給你間鐵鋪還送老婆,你當真不考慮一下?”
“豬喂了嗎?”武鐵匠如是說。
這麽閑,該去喂豬了。
作者有話要說:
武鐵匠(敲黑板):豬一天至少要喂兩次,早晚喂食。小夥伴們學會養豬了嗎?好,今天課就上到這裡。
第4章
自那媒婆來後三四日,沒有其他事發生,顧澹漸漸也不在意了,至於武鐵匠還是老樣子,他天天釣魚,清閑恣意。水缸裡的魚日漸増多,一時半會吃不完,武鐵匠將它們盡數撈出,一並宰殺。
武鐵匠在井邊殺魚,他手起刀落,動作嫻熟,魚兒恐怕還沒覺察自己貼上砧板就已歸西,刮鱗開腹片肉剔骨,一氣呵成。他那套手法著實讓人驚詫,他手中的刀如同身上生出之物般,渾然一體。
顧澹蹲在一旁打下手,他見慣武鐵匠使菜刀,早習以為常。
一隻黃色小貓在顧澹和武鐵匠的腳邊繞,喵喵叫著,它拖走盆中一條未刮鱗的小魚,見沒人攆它,它叼魚雀躍,跳到一旁和死魚玩戲。還是隻奶貓,不會吃魚。
武鐵匠把片好的魚肉放進一口大陶盆,陶盆內的魚肉已經堆滿,他搬陶盆進廚房,顧澹跟上,問他:“烤著吃?”
“做魚酢。”
一進廚房,武鐵匠開始忙活。
“那是什麽?能好吃嗎?”顧澹從沒聽說過。
“你沒吃過?”武鐵匠將麵粉、鹽、薑、茱萸擺上灶台,他道:“甚美味,我當年在軍……還缺米酒。”
顧澹立即找出一隻酒壇,提手輕晃動,沒剩多少,他說:“就剩底兒,夠不?”武鐵匠拿巾布擦乾淨雙手,解襻膊道:“我去打酒。”他袖子用襻膊束住,身上未沾到魚血,倒還乾淨。
顧澹按住他的手臂,說:“我去吧。”
“你知道上哪裡打酒?”
“不就找村頭的酒家買,我知道是哪家,他家門前插著一面‘酒’字彩旗。”
早先村裡舉行鄉宴,顧澹跟著武鐵匠和阿犢一起去參加,曾路過村頭酒家,他有印象。
武鐵匠打量顧澹,他穿著一身短褐,頭髮束起,就像個當地的普通後生。武鐵匠掏錢,囑咐:“你繞過村子,別走村中路,到酒家後,把酒錢拿給掌櫃,不用多說話,他自會打酒給你。”
“知道。”顧澹接過錢,揣兜裡。
他懂,不就是怕他這黑戶人口引村裡人注意嘛。
從家門前的小徑離開,顧澹朝村子的方向走去,他極少到村子裡去,獨自一人前去還是頭遭。顧澹老老實實沿著村子外圍走,但還是有村民家養的狗發現他,朝他凶惡吠叫。
村裡幾乎家家戶戶養狗,這些狗對顧澹這個陌生人很不友好,走一路被吠一路。聽聞犬吠聲不止,沿途村民自然會出屋探看,見是武鐵匠收留的那個來歷不明之人,大多轉身回屋不予理睬,也有幾個人指指點點,一時竟有些人嫌狗憎的意思。
顧澹大大方方經過,沒因別人的議論停留,他知道武鐵匠在村裡有威信,而且和村正交情頗深,村民應該不會對他怎樣。他記得酒家位置,不慌不忙在眾多民宅中尋到那面酒家的彩旗。
酒肆建在出村的路口,是家路店,有時會接待過路的酒客,但現在還早,酒肆應該只有本村村民。顧澹遠遠從外望,見酒鋪中有幾個人影,生意似乎不錯。
顧澹掀開竹簾走進去,裡邊喝酒的人齊齊朝他看來,一個四十來歲男子故意把碗中殘酒潑顧澹腳下,此人尖嘴細眼,胡須稀疏。顧澹認出他來,是村裡的更夫,叫錢更夫。
“晦氣!”
錢更夫朝顧澹的鞋子唾痰,顧澹忙挪開腳,厭惡地皺眉。
顧澹知道他為人,且不想生事,他抬腳邁過那口惡心的痰,朝當壚的掌櫃走去。掌櫃很熱情,問顧澹打多少酒,顧澹掏出錢來,掌櫃收取錢財,轉身舀酒。
顧澹等待,聽錢更夫在跟人說武鐵匠是被山中幻化成人的狐妖迷住魂,待哪日他請來道士抓妖,道士畫道雷符劈狐妖身上,必叫狐妖現出原形,屍骨無存之類。顧澹聽他這番言語,覺得愚不可及,荒謬可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