敕黃亦名敕牒,為兩幅連粘的厚實麻紙,上頭寫著的陸辭在大中祥符八年三月進士科,唱名第一,得賜進士及第的字樣。
質地上雖然平凡無奇,摩挲起來還很是粗糙,可其記錄的內容,卻是所有讀書人夢寐以求的。
憑此可赴部銓注,給誥授官,從此就不再是一介布衣,而是入仕簪紳了。
陸辭將敕黃取到手後,衛士們再將他簇擁到幕次中,請他在此稍候片刻,便回到殿中,準備引領一甲二三班的人了。
盡管狀元享受著獨班謝恩,先領敕黃等殊榮,在受賜宴席時,還是得等第一第二甲都唱畢後,一同受此恩典的。
陸辭眸光微微一亮。
他還是頭回品嘗禦膳,不知禦廚手下的赤焦肉餅,天花餅和羊肉飯,滋味究竟如何呢?
陸辭在對隻曾聽聞,不曾見過的佳肴感到幾分悠然神往時,還焦慮地等在崇政殿外頭的舉子們,心態卻越來越亂了。
怎麽陸狀元都進去這麽久了,還沒傳下一位的榜眼進去?
他們不免亂七八糟地猜測起來:是陸辭身上發生了什麽,還是在榜眼的人選上臨時又有了爭議……
好在也沒讓他們等上太久,隨著殿內宰執的唱名,衛士們的呼喊,就喊出了榮光滿身的榜上第二人的名字。
正是蔡齊。
在經歷過大落大起後,蔡齊一顆懸著的心瞬間落了地。
他的預感果真沒錯。
那篇為他靈感雲集的心血之賦,雖是終究不敵勁敵陸辭的文章,但也讓他成為了這五百多人中的第二人!
蔡齊不想自己顯得太不沉穩,便竭力仿效陸辭的雲淡風輕,將自己滿溢的喜意勉強押下,旋即於其他人或真或假的恭賀聲中,隨衛士入內謝恩。
然而在殿內的,可都是世故老辣的人精,哪兒瞧不出他和陸辭心態上的不同?
不過他們也很能理解蔡齊的激動,反倒是陸辭的淡定從容,渾然不符他的輕輕年紀。
王旦向他淡淡地笑了笑,再向衛士們對過他的鄉貫名姓後,就讓人將蔡齊領到軒下了。
趙恆隨意地看了眼緊張萬分的蔡齊,倒覺這位榜眼也稱得上是儀表堂堂,頗有精神氣。
不過有眉目如畫的狀元珠玉在前,趙恆的目光就被帶得苛刻許多,這位榜眼,也就只能稱得上順眼了。
然而連蔡齊這樣出色的氣貌,被養叼了胃口的趙恆都隻肯給個‘還算順眼’的中上評價的話,接下來的人,簡直只能稱得上歪瓜裂棗了。
趙恆越看眼皮耷拉得越下,察覺到他的不耐煩後,王旦也默契地加快了唱名的速度。
喜不自禁的登科進士們一個接一個地進來,趙恆態度越來越敷衍,隻隨意地點了點頭,人便走的也越來越快。
這些之前在殿外等候的登科進士們,根本不知道官家對陸辭是怎麽個和顏悅色,甚至開起玩笑來的親熱態度,自然也不會有什麽心理落差。
可殿內的大小官員,卻是對此一清二楚的,心裡頓時就有些微妙。
直到一甲三班,榜上第七名的柳三變進來時,趙恆對這名字略微有些印象,依稀記得是陸三元的好友,便稍微抬了抬眼皮,給了個正眼。
果真是人以群居。
與陸三元交情甚篤的這人,樣貌端正,身量修長,也是個算順眼的。
柳七多年來夙願得償,現在還有幾分不真實感,根本沒注意到官家正默不作聲地打量著他。
他面上雖還撐著禮貌的笑,輕輕顫抖的手卻暴露了內心的激蕩,謝恩時更是一個沒穩住重心,差點把躬身硬生生地弄成了拜禮。
險些失儀,柳七不禁臉上通紅,趕緊在衛士的引領下,往軒下去了。
軒中人漸漸多了起來,但最早來到軒下的陸辭,自然就佔了最好的位置。
對於這點,不論是本人也好,衛士也好,還是其他一甲進士也好,都隻覺理所當然,沒有半點質疑。
在其他人三三兩兩地聚在廊下時,陸辭悠然坐在涼亭之中,凝視著水中遊魚,並不參與進他們的談話之中,一舉一動,仍如赴殿試那日的悠閑自在。
他容貌精致漂亮,肌白玉淨,身姿挺拔修長,姿勢閑散,現手持敕黃,漫不經心間帶著優雅,哪怕一言不發,也很是引人注目。
他嘴角分明噙著溫柔的笑意,渾身卻隱約透著不容忽略的非凡氣勢,也讓原想攀談的人,不知不覺就卻了步。
蔡齊望了陸辭好幾眼,心裡依然有些微妙,哪怕明知最好與這位注定前程無量的路三元交深交情,卻不知為何,一直邁不動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