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雖知道自己這學生腦子活,小小年紀就會做些小經濟來改善家計,但既然入仕後政績斐然,連受擢升,那顯然沒那閑工夫操持副業。
至於陸辭會否貪贓腐敗的壞猜測,對其無比信任的李夫子,自是從不曾有過的。
李師母也是極不讚同地看著陸辭,想也不想地就與剛還差點吵起來的李夫子統一戰線了:“還不聽你先生的話?淨瞎買些費錢的東西,我們哪裡用得著那麽多。”
面對師長和師母苦口婆心的連番相勸,陸辭並不解釋,隻微微笑著向狄青伸出手。
狄青心領神會,將一直掛在胸前小心護著的小包袱解下,雙手遞了過去。
陸辭將包得裡三層外三層的外布慢慢解開,很快就露出了裡頭物件的廬山真面目——
一只花紋細膩的銀盒。
盒蓋揭開,顯示出一方足有半個巴掌大,通體碧綠,瑩潤剔透,絕非凡品的圭璧。
不等二人質疑,陸辭已用細細的絹布鋪在下頭,再讓圭璧蓋了一莊嚴印戳的那面朝上,笑道:“此乃學生的學生所賜,不知先生可願接受了?”
眾所周知的是,能被正經視作與陸辭有過師生誼的‘學生’,除了那位正在朝中監國的太子殿下,就再無旁人了。
李夫子:“…………”
第一百八十二章
這塊仿佛散發著淡淡柔光、質地瑩潤的圭璧,最可貴的地方,不僅是它來自太子內庫,更因它是由太子親自挑選,再命人在邊角刻上印戳的。
那是趙禎見阻止不了小夫子返鄉避風頭一事,索性調整心情,幫著準備踐行禮時忽然想到的。
盡管同那位‘李先生’未曾謀面,但以生見師,陸辭的人才風范,他卻是再清楚不過的了。
加上陸辭在上完課後,與他分享為官時的見聞時,也曾屢屢提起恩師的諄諄教導,讚其身家清貧、仍扶助處境困窘的學子之事。
次數一多,趙禎腦海中就清晰地勾勒出了一個兢兢業業地教書育人,已然桃李滿天下,自身卻仍一貧如洗的夫子形象,下意識地就對其有了不少好感。
於是頗費心思地下到鮮少進入的內庫中,親自選了一塊,好讓小夫子可轉贈給李先生了。
陸辭清楚,要想李夫子收下自己帶來的大批禮物,恐怕得頗費一番唇舌,有太子這一圭璧作殺手鐧,他得輕松不少。
便特意開頭不提,直到李夫子拒不肯收時,才慢條斯理地拿出來,果真給了毫無防備的李夫子好大一個驚嚇。
再趁李夫子還糾結猶豫的當頭,他施施然地來了個反客為主,讓下仆們將其他禮品挪進置物用的那間小屋了。
待李夫子終歸抵禦不住這份來自太子的賞賜,紅著老臉,別別扭扭地收下後,才驚覺那些個大包小包,已徹底進了他屋了。
“你啊!”李夫子無可奈何,感動得又氣又笑,埋怨道:“你也歲數不小了,京中繁花似錦未讓你迷了眼雖是好事,但一晃幾年,怎也沒給你相看上個合適的,正兒八經地成個家,反倒將友人們都接到你家住去了?”
聽得敏感話題,一直帶笑看熱鬧的狄青,臉上的笑瞬間僵了。
陸辭歎氣:“先生這話,讓學生隻覺很是冤枉。”
李夫子將眉一挑:“怎麽,我還說錯了不成?”
陸辭理直氣壯道:“不過片刻之前,先生還道我年紀輕輕,使錢不知節省,怎知才過了眨眼功夫,卻成了‘歲數不小’,難道還不冤枉?”
李夫子聽得一愣,旋即沒能忍住,指著故作振振有詞的陸辭,大笑出聲:“陛下賜你‘狡童’小名,果真不曾冤枉了你!”
經這‘抖機靈’的一打岔,李夫子尚未意識到,陸辭娶妻的話題已被輕輕巧巧地一筆略過了。
狄青緊繃的神經,也隨著換了話題繼續談笑風生的這對師生,而悄悄地放松了下來。
而見因突如其來的風寒錯失了去京城的機會,近來一直悶悶不樂,養著病還亂發脾氣,導致病情也久久好不完全的夫君,現是紅光滿面地向著最驕傲的弟子問七問八,有說有笑,李夫人也徹底放下了心,面上帶起笑來。
陸辭這位曾經的學生,不只是李夫子的心頭肉,也是她最為喜愛的了。
卻不是因陸辭相貌俊美,氣質出眾,也不是因其天資不凡,才情了得,而是他的知恩圖報。
僅僅是一點舊日的小小恩惠,也一直被他銘記於心。
她記得清楚,早年當陸辭的家境稍有改善時,就開始想方設法地給因常扶助家貧的郎君而花光束脩,叫一家日子也過得艱難的自己家送東西了。更難得的是,他還極會說話,總有辦法讓頑固又有些好面子的夫君肯收下。
在夫君所教導過、拉扶過的那數不勝數的學生中,不僅最有成就、最風光的是陸辭,最記恩,跑得最勤的,也還是陸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