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聽解釋,才知並非如此。
天底下有那膽量,還有那心思給他送這‘豔福’來的,顯然只有遠在汴京還時刻惦記著他,又將體會新婚燕爾之趣、想與最喜愛的小夫子分享這份樂趣的小皇帝了。
在那位尤其喜愛這位分明沒授上多久課、卻留下了無比幸福美好印象的小夫子的前學生眼中,天底下雖難覓配得上陸小夫子的小娘子,但若肯退而求其次,試上一試的話,總比一直孤苦伶仃,孑然一身的好。
他很是清楚,若同小夫子直說,定然要遭到反對,而他又說不過向來能言善辯、才能光明正大一拖這麽多年不回來的對方,索性來個‘先斬後奏’,直接派人千裡迢迢地把這些女子送來。
依照他的了解,小夫子心性極溫柔,尤其疼惜女子苦楚的。
定然不忍讓這些身世淒苦、唯模樣氣質皆秀的女子再受路途顛簸和原處境之難,多半會將人留下。
——只要人能留下,這事兒便算成了一半了。
小算盤打得嘩嘩響,還操心起陸辭姻緣來的趙禎沒想到的是,對這種全然添亂的好心,陸辭面上尤帶令人感到春風拂面的微笑,心裡卻給他狠狠地記上了一筆。
管家小心翼翼問道:“郎主,請問當如何安置她們?”
得知是官家安排來的人後,下仆們自然不敢將人拒之門外,但要讓他們違背郎主嚴申多次的命令,又絕無可能。
於是折衷一番,便是她們在前頭庭院裡嘰嘰喳喳,站著乾等,只是有人端茶送水喝的情況了。
這還用問?
陸辭揉了揉眉心,正要開口,眼角余光便掃到一道熟悉身影,不禁一滯。
那個一直故意在有樹葉遮擋、又剛好沒有燈光照到的極暗處所,一言不發、一動不動地杵著的人,雖看不清面貌,但他還是一眼認出,絕對是狄青。
即便狄青藏得很隱蔽,幾乎與那夜裡的樹叢融為一體,根本不可能看到對方臉上神情,但陸辭還是能清晰地感覺出,狄青所傳遞出的恐慌、不安、嫉妒和痛苦……
陸辭瞬間就改了主意。
狄青當時是聽了公祖的話,來公祖宅邸沐浴一番,換了剛尋成衣坊裁製的新衣,心藏甜蜜地正要回軍營,就撞上了這群不速之客。
他起初茫然不解,旁聽一陣,弄清楚情況後,則只剩惶恐和局促。
雖然公祖不見得會聽官家的話,可公祖畢竟已二十有四,早該娶妻生子了,也多的是想招其為婿的達官顯貴,現又來了這些女子……
狄青腦海中掠過萬千念頭,卻只能渾身僵硬地呆看著這群模樣清秀、氣質楚楚可憐的女子們,讓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,掉進了一個陰冷的洞窟。
只要一想到公祖或許會接受官家的美意,就像滕兄總說的那般,起碼得擇一位佳人相伴,才不免後院空虛,無人陪伴……
他便感心口傳來一抽一抽的劇痛。
狄青自虐一般,迫使自己繼續面無表情地目視她們。
不知為何,卻覺自己才是外人。
當看到公祖來到時,他一顆心更是被狠狠地吊了起來,又下意識地往更深的暗處躲了一躲。
在公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於他所在的方位掠過時,他更是一陣緊張。
……莫不是被發現了?
不可能罷。
但……
經過白日低估了公祖敏銳程度的那回,狄青又不敢肯定了。
他抿了抿唇,還是決定按兵不動。
要是這時站出去,不管用什麽理由,都實在難以說通……他著實沒有信心能騙過公祖。
現見公祖並未戳穿他,又是一副皺著眉頭的模樣,他心中登時重新燃起希冀,暗暗盼著公祖直接攆人。
卻不想公祖並未如此,甚至還朝那些嬌嬌走近了幾步。
狄青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。
萬幸的是,公祖並未太過走近她們,而是在還有十步之遙時,便駐足不動,一一詢問起來。
他眼眸微垂,漫不經心中透著幾分令人不禁屏息駐看的慵懶,隻問了一個問題:“有何所長?”
看清這位年紀輕輕,便已當得起位高權重這一詞,掌管一整路軍務的陸節度的容貌時,這些女子們先是齊齊一愣,又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