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苦惱的時候,外邊響起敲門聲,還有陳溫喊他的聲音。
陳恨下意識站起身,將書信收拾了,迅速吹滅案上的燈燭,隻留下榻前的小蠟燭。一手解開腰帶,甩手掛到衣桁上,一手拆下發帶,將頭髮散開了。
飛快地做完一系列事情,陳恨揉著頭髮,一臉困倦地去開門,打了個哈欠:“阿兄。”
陳溫將手裡一碗還熱著的糯米團子遞給他:“還沒睡?”
陳恨忙道:“睡了,一早就睡了。”
“你欺負兄長看不見?”
“沒有。”陳恨抖了抖衣袖,“真的睡了。”
陳溫笑著搖了搖頭,點著竹杖進了門:“你吃宵夜罷,吃了就快睡。”
不用他說,陳恨已經捧著碗往嘴裡塞了一個團子,含含糊糊道:“兄長今晚同我睡嗎?”
“嗯。”陳溫以竹杖點地,繼續往前走,行至案前,手指撚住才吹滅的燭芯,還是熱的,只是笑了笑。
陳恨吃完一碗糯米團子,洗漱洗漱,回來時卻看見案上放了一卷帛書。
仿佛是知道他看見了案上帛書,陳溫道:“八爺早一個月就遞了信,說你過來了,要我看著你。”
他不願意喊李硯皇爺,對李家兄弟,總是按著行輩喊一聲爺。
“這是他重封忠義侯的帛書,還有前些日子給你的信,我想著你要,白日裡看你不得閑,現在拿來給你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陳恨的指尖搭在那帛書上好久,卻遲遲不敢打開來看。
最後他一轉身,解了衣裳,吹燈上榻。
兄弟二人擠在小竹榻上睡,好像年幼時候在江南那樣。
默了許久,也不知道陳溫睡了沒有,陳恨輕聲喚了一句:“阿兄……”
陳溫悠悠道:“各為其主,各盡其能,各安天命,各有各的難處。”
“我記得。”陳恨翻了個身,背對著陳溫,“李老三束冠的時候,兄長同我做過約定。各為其主,不妨礙別的。”
“對你娘、對你,兄長知道陳家與兄長做得不對。那時候在長安,要你勸李八爺回嶺南去,後來元宵宮宴,也有用你威脅八爺的意思,把你丟在怡和殿,是兄長做得不對。”陳溫用手指劃他的背,“只是君臣父子兄弟,君臣在最前邊,再有幾回,兄長也得做這樣的事情。”
“我明白,我對兄長,其實也是這樣。”陳恨以手為枕,卻有幾分賭氣,“再有幾回,我也得做從前那樣的事情。”
“有些疙瘩不用解開,只要你同兄長都不後悔,不妨就留它在那兒。”
“是。”
“怎麽樣?身上的傷還疼不疼?”陳溫隔著衣裳摸他的背,“李八爺頭一回給江南來信,言辭懇切,要我一定把你看住了,你就弄成這樣,我怎麽跟他交代?”
“我……”陳恨把被子拉過了頭,悶聲道,“他人在長安,不用管他。”
“年前你同八爺鬧什麽別扭?他怎麽削了你的爵?還……”
“比起這個——”陳恨忽然想起了一件事,掀開被子,翻了個身,面對著陳溫,“兄長,我更想知道李老三寫那些個話本子是幾個意思。”
“那也是情勢所迫。”
“他簡直是無聊透頂。”
“你若是同皇爺坦坦蕩蕩的,三爺寫那些話本子又……”
陳恨輕聲回道:“不坦蕩。”
陳溫聽不大清楚,隻問:“什麽?”
“兄長啊,天底下除了君臣父子兄弟朋友,男人和男人之間還有別的可處的。我與皇爺,同兄長與李老三不一樣——”陳恨咕噥道,“我和皇爺,不坦蕩。”
陳溫怒道:“他在嶺南就摘了你的桃兒了?”
“沒有……”陳恨下意識捂住屁股,弱弱道,“今年的事兒,三月底。”
陳溫面色陰沉沉的,君子如他,也幾乎要拍床大罵李硯。
好半晌,陳溫才歎了口氣,道:“你心中有數就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