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數有數。”陳恨連連點頭,給陳溫蓋好被子,“兄長快睡吧。”
陳恨好久也沒能入睡,待陳溫睡後,他悄悄起了身,赤腳下地,走到案前。
月光透過窗紙,灑了滿地。陳恨借著月色,以指尖撫過帛書上每一個字,像夢中前世在江南平叛,夜宿營邊千帳明燈,他一遍一遍地描摹出李硯的字跡,烙在心底。
第117章劍柄(1)
又過了半個來月,期間陳恨給長安遞了兩封折子,一封講公務,另一封講私情。不論是哪一封,都還沒有收到回信。
賀行還沒有抓住,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回了閩中。事情有江南的欽差大臣蘇衡在管,陳恨插不上手,就窩在莊子裡養病。
莊子裡住著的三個人,其中一個是他相看兩厭的宿敵李檀。
他同李檀是相衝相殺的命,一見面就要吵架,一言不合就要打架。
“你這個亂臣賊子。”這是李檀罵陳恨。
陳恨還嘴:“無能昏君,手下敗將。”
“欠教訓。”李檀掄起拐杖,從輪椅上站起來,“那時候就該替阿溫教訓教訓你。”
“你也該有這命來教訓我。”陳恨一把抓住他的衣領,把他按回輪椅上,“你能在這兒朝我齜牙咧嘴的,怎麽不想想是誰給你的命?”
“我還過了。”李檀死死地抓著拐杖,“年前你被削爵,我還過了。”
他不說年前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子還好,他一說陳恨就想起來了。
陳恨一踢輪椅的輪子:“你信不信我把你推到荷塘裡去?”
“二臣賊子,你敢!”
半個月來打了兩架,陳恨身上帶傷,李檀腿腳不便,兩回都只打了平手。
兩回都是陳溫來勸的架,仗著他看不見,兩個人都不承認是打了架,隻說是進行了親切友好的會談,就是會談不怎麽成功。
一個是宿敵,一個是陳恨又愛又恨的兄長陳溫。
之前李檀得勢時,陳溫盡力護他,後來李檀倒台,陳恨也背著李硯拉過陳溫一把。那時候陳溫求他救李檀,陳恨咬咬牙,也答應了。
從前陳溫的庶弟很多,但是同陳恨,是獨有的兄弟情分。
在江南時,陳家人丁不旺,還沒有這麽多嫡庶規矩,他二人在江南同吃同住。
雖說同吃同住,但也有些不同。
陳恨不能如兄長一般進書房念書,而陳溫則不能像陳恨一樣四處玩鬧。
所以陳恨的學問是陳溫帶著他做的,頭一張帖子是陳溫手把著手教他描的,頭一篇文章是陳溫帶著他在燈下念的。
進了長安,夫子考校學問,頭一篇策論也是陳溫一個字一個字教他寫的。
而陳溫吃過的回味略苦的蓮子,全是陳恨剝的。
陳恨喜歡胡七胡八的玩兒,曾經糟蹋了半個荷塘給他做衣裳,他管這個叫“製芰荷以為衣兮,集芙蓉以為裳”。
陳溫十五歲時取字玉堂,他確實是極敦厚平和的人。從前是陳家嫡子,做事有立場,得顧全家族大局,有的時候身不由己,只能盡力周全。
陳恨明白他,但是不認同。
有些事兒,他二人永遠也沒法談攏。
不過也如陳溫從前所說,有些疙瘩,不妨留它在那兒。
他的眼睛壞了快一年了,李檀本性難改,整日裡只顧著和莊子農家的小姑娘聊天兒,陳恨便給陳溫念書聽。
“從前還是兄長給你念書,現在卻換了。”
“兄長還想聽什麽?”陳恨捧著書冊,順勢往竹榻上一靠。
陳溫卻抬手拍了他一下:“不許躺下,小心壞了眼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