甜的。就算混著血,那也還是甜的。
放手?他都從前世追到今生來了,上下八百輩子都不能再放手。
陳恨伸長了手,將榻前擺著的長頸花瓶給弄倒了。
地上鋪了毯子,花瓶沒碎,只在地上滾了兩圈。
陳恨看著那花瓶,抿了抿略腫的唇,趁著李硯出神,猛地推開他,撲到地上,一把抓起地上的花瓶,把著花瓶的長頸,狠狠地將花瓶往榻前一砸,砰的一聲響。
他活了兩輩子,沒砸過酒瓶子,沒摔過瓷盆子,這是他頭一回做這樣的事情。
“李寄書,你敢!”
李硯說他好硬氣,可是陳恨隻覺得自己可笑。
顛來倒去就只是喊他的名字,喊一聲“你敢”。
等到李硯真的敢了,他卻連掙也掙不脫。
手裡的半截花瓶一開始是指著李硯的,後來陳恨覺著面上一熱,不知道什麽東西流進了眼睛裡,糊得他看不清楚東西。
他不清楚,李硯卻很快就反應過來了,他劈掌奪走陳恨手中的半截花瓶,把人攬進懷裡,還按住了他的雙手——方才陳恨想要揉眼睛。
不等陳恨開口,李硯就哄他道:“不敢了,對不起,對不起,我一時犯糊塗。你別怕,現在眼睛看得清嗎?”
陳恨沒應,李硯也不再問他,急忙朗聲吩咐外邊伺候的宮人,找今晚太醫院輪值的太醫來。
他這麽一說,陳恨也才反應過來,碎了的花瓶碴子飛到他的眼睛上了,流在他面上的溫溫熱熱的東西,是血。
“沒事沒事。”再不敢有大動作,李硯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背,“沒有扎進眼睛裡,在眼睛上邊,沒事沒事。對不起,是我錯了,你別生氣,先讓太醫給你看看傷口,什麽事情都好商量,不逼你了。”
李硯試探著碰碰他的鬢角,長歎了口氣,道:“不逼你了。”
花瓶砰的一聲被陳恨砸碎的時候,守在外邊的小太監就覺得不太對了,忙喊了高公公過來。很快的,皇爺又傳了太醫。
李硯用被子把陳恨裹好,把他腳上的鐐銬也裹好,再把他抱在腿上。陳恨木木的,竟也由他抱著。
不敢問別的。今日值夜的太醫專心給陳恨處理傷口,高公公低著頭,收拾滿地的碎片。
值夜太醫將陳恨眉骨上的傷包起來:“險些就傷著眼睛了,所幸沒大礙,好好的養幾日就好了。”
陳恨點點頭,不再說話,反倒是李硯不放心,多問了兩句。
值夜太醫提上隨身的藥箱,高公公捧著一堆碎瓷片,很知趣地退出去了。
李硯探了探陳恨的額頭,再看了兩眼他的傷口,他還是那樣冷冷的模樣。
“離亭……”李硯歎了口氣,“好,你不要我,我現在就出去,好不好?晚上睡著,小心碰了傷口,我讓高公公守在門外,你要是有事情……”
大概是覺得他煩了,陳恨忽然起身,攬著被子爬到床榻的最裡邊,背對著他躺下了。
李硯的行動總是無聲無息的,陳恨不回頭去看,根本就不知道他走了沒有。
但是他憋不住了。
他將被子往上一扯,蓋過了頭頂。小孩子似的,縮在被子裡就哭了。
李硯想拍拍他,說些好話哄哄他。後來轉念一想,哭成這樣,多少還是因為他,便收回了手,慢慢地就退出去了。
他出去時,高公公正送走了值夜太醫,見李硯從殿中出來了,忙加快了腳步迎上去:“皇爺?”
李硯抬腳,往廊子去:“今晚去西邊的暖閣睡。”
高公公應了一聲,忙吩咐人下去預備了。
西邊的暖閣原本是陳恨住著。
隨手甩在案上的書冊,臨了一半的帖子,藏在角落裡的糖罐子。種種痕跡,全是陳恨留下的。這閣裡,也全都是陳恨的影子。
今日白日裡堆了一日的折子,稍作洗漱之後,李硯就坐在案前批折。
他心裡亂,看了這麽久,提著筆,也不曾落一個字,倒是筆尖朱砂凝了,落在他的衣袖上。
像陳恨眉骨上的血,又像陳恨窩在被子裡哭的眼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