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是天氣,行船要看天氣,夏日裡又多暴雨,因此他們每日也問他這件事。
陳恨不會算命,從前看卦書也只是一知半解,說是算命,其實就是糊弄人,索性他也不收錢,不能算是招搖撞騙。
這時候天晚了,船主喊他,大概也是問他明天的天氣。
其實他看天氣,還不如行船多年的老夥計看得準。
月升星移,瑩瑩的照在水面上。
陳恨抬了抬手,兜著衣袖,扶著船舷慢慢的挪到船尾。倒不是在船上站的不穩,只是他若站得不穩,就有由頭不用出船艙。
而船主就背對著站在船尾。船主也姓林,單名一個念字,與他此時的假名算是本家,容易套近乎。
最重要的是,林念年輕,才二十出頭的模樣。
這幾日同他相處,陳恨揣度著,這位林船主大概是富貴商賈家的小少爺,家裡人頭一回放他出來跑商。
陳恨這一身道士裝扮,其實拙劣的很,眼光毒辣些的人同他在一起待得久了能看出來,所以他不敢往見過世面的人眼前鑽。
那時候在碼頭蹲著,正發愁要怎麽搭船的時候,一見這小少爺,陳恨的眼睛都亮了。
可愛,純良,容易騙。
小少爺雖然可愛,但是辦事認真,每天晚上都要在船板上問他天氣。
今晚天色明些,陳恨搖搖晃晃的走到林小少爺身邊,將手搭在船舷舷壁上,問了聲好:“林船主,晚上好。”
林念年紀小小,但是架子不小,非逼著一船的人時時刻刻喊他東家。
就好像現在端著船主的架子和陳恨說話,他刻意清了清嗓子,沉著聲音道:“先生晚好。”
陳恨抬頭看天,只看見水天相接的地方,有顆星子滑下去了。再看了一會兒,又裝模作樣的掐了兩下手指,陳恨道:“明兒是晴天呢,林船主放心趕路吧。”
廢話,天上星子亮的跟什麽似的,能不是晴天嗎?
林念隻應了一聲。
陪著他在船尾站了一會兒,陳恨還記掛著那小夥計說的皇爺的什麽事兒,抬手就要請辭,卻聽林念冷冷道:“我做的是小本生意,我這船,也載不動林先生這尊大佛。”
陳恨一愣,想是被他看破了什麽,又想著多說多錯,不願意再糾纏,忙作揖道:“對不住,既然林船主不願意留我,只等到了下個碼頭,我收拾收拾下船就是。”
他在心裡盤算著還有多久才能到江南,而林念一跺腳,用南邊話罵了他一句呆子。
陳恨又是一愣,小少爺脾氣還挺厲害,這怎麽還罵人呢?
只聽林念又道:“你得把你瞞著我事情全盤托出,然後求我帶你南下。”
“嗯……”陳恨一時語塞,忽然想起一段好經典的台詞,“小人本住在蘇州的城邊,家中有屋又有田,生活樂無邊……”
沒有什麽問題是饒舌解決不了的。
“你咕咕噥噥說什麽呢?”
“我……”陳恨回過神來,決定反客為主,反問他說,“林船主是看見了什麽嗎?怎麽忽然……”
“你那包袱裡裝的都是些什麽?本船主現在懷疑你是偷兒。”
陳恨想不明白,兩封帛書他都隨身帶著,他那包袱裡除了兩件衣裳,也沒別的東西了,怎麽就變成偷兒了。
林念見他不語,面色又不大好,忙道:“我不是有意翻你東西的,是小宋他翻了,嚇了一跳,過來告訴我的。”
小宋就是與陳恨同住的小夥計,方才給他帶糖塊兒,給他講最新的八卦的那個小夥計。
好嘛,小小年紀不學好,陳恨竟是不知道,他什麽時候還翻過自己的東西了。
見他還是不說話,林念又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肩,道:“喂,你說話啊。”
陳恨看了他一眼,壓著嗓子道:“你就不怕我是個壞人?”
他一面說,一面把手往衣襟裡探。
活像是殺人越貨的土匪,要從懷裡掏出一把刀。
這時候船隻顛簸了一下,林念站得不穩,扶著船舷直往後退:“你、你幹什麽?我喊人了,我……我船上有三十來個人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