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中安安靜靜的,高公公帶病,連咳也不敢咳一聲,一時間氣氛凝重得很。
陳恨心下想著,這回的事情,朝裡一群人也是做得過了,哪有李硯不願意就直接送人過來的?
或許只是想試試,看死了的忠義侯到底是不是皇爺睡裡夢裡念著的那個人,可是就這麽試,實在也是太傻了些。
從來說君臣共治,到底還是假的,君臣不全同心,各有各的心思,各有各的難處。
這時的李硯尚不似重生之後的李硯,江南改製雷厲風行的,他同從前大權獨攬的忠義侯相比,在朝政上溫和得多,也是因為這樣,恐怕是給朝中某些人留下了錯覺。
李硯這時還是個溫柔敦厚的明君,也不代表他這個人從此做個任由朝政擺布的君王,朝裡要他做什麽,他就得做什麽,朝裡要他喜歡誰,他就得喜歡誰。
說到底,陳恨蔫蔫地想,還是自己沒能給他留下一群好臣子,給他留了一群迂腐之極的老家夥。
瞧瞧,當了皇帝還被人算計,簡直就是古往今來獨一份兒。
不消多時,李硯就沉著臉色回來了,大概是再不做溫柔的明君了,火速發落了一乾人等,不管他們再說什麽,徑直回了養居殿。
他早該這樣做,他以為文人都似陳恨,所以處處手下留情。其實壓根就不是。
他一回來,陳貓貓就跳著迎上去,撲蝴蝶似的,繞著他的衣擺轉圈圈。
喝了酒又吹冷風,李硯把貓抱到窩裡,和衣在榻上躺下了。
高公公端著熱水來伺候,要幫他擦擦臉,李硯卻道:“你同匪鑒,去領罰。”
高公公此時才把巾子浸過熱水,輕聲道:“老奴先伺候皇爺……”
“不用。”李硯往榻裡一翻,“接下來半年,去學規矩,不用來養居殿伺候了。”
高公公也知道他是氣急了,卻也只能順著他的話,在地上跪下,朝李硯磕了頭,轉身便去了。
陳恨看著,簡直覺得李硯太傻,總也得讓高公公幫他擦了手寬了衣再走,這樣睡著哪裡能舒服?
於是陳貓貓圍著木架子轉圈,伸長了前爪,卻連木架子的一半高度都夠不到,爪子撓得架子吱吱響。
李硯也不再理他,背對著他躺著,就這麽一會兒時候,已睡著了。
陳貓貓終於放棄要給他擦臉的打算,窩在毯子上也準備睡覺。
陳貓貓是睡了,而陳恨睡了才沒一會兒,忽然睜開了眼睛。
傍晚的夕陽余暉透過窗紙照在地上,也打在陳恨身上。
他的魂魄又一次顯了形。
距離前一次的顯形,已經過去了大半年,他幾乎快忘記這件事了。
也不知道這一回什麽時候能變回來,陳恨抹了把臉,緩緩地站起來,貓著腰往外走,準備先去外室躲一躲。
他挪著步子往外走,不敢發出一點聲響。
不知道李硯是什麽時候醒的,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下的榻。
陳恨才走出去兩步,忽然被身後人一扯腰帶。他驚呼一聲,往後退了半步,李硯抓著他的手腕,把他緊緊地錮在懷裡。
李硯喚他:“離亭。”
陳恨垂著腦袋,搖頭道:“不是不是,不是離亭。”
這時候見了又如何?等會兒他就變成貓了,還不知道之後如何,他哪裡敢應他的話?
“皇爺認錯人了。”陳恨隨口扯謊,“我是朝臣派來冒充忠義侯的。”
李硯笑了一聲:“你生得好看,哪哪兒都好看,你往那裡一站,朕就知道是你。”
“這……這樣啊。”
“朕知道朕在做夢。”
“就抱一會兒。”
“朕很想你。”
李硯很愛說的三句夢話,原來從前世就開始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