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船繼續南下。
天色漸晚,江上起了霧,舉目望去白茫茫一片,再看不見有別的船隻。
賀行彈了彈手指,歎了口氣:“你這麽架著,就不累嗎?”
陳恨將碎瓷片往前送了送,低聲叱道:“別動。”
林念不理會他,往後仰了仰頭,又道:“那個林念都放下你走了,再往南一時半會兒也沒有碼頭了,你自個兒要怎麽辦?”
“住口。”
其實賀行說的沒錯,林念一走,他也就沒什麽顧忌了。他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,就是把這一船人都帶得遠遠的,好叫林念更安全些。
賀行稍垂了目光,看見陳恨拿著碎瓷片的右手手心四個血窟窿,大約是他把碎瓷片包在裡邊的時候壓出來的。難怪旁的人一碰他的手,他就避開。
“你這手上還都是傷,拿不住了罷?”
陳恨這回連“住口”也不說了。
“手抖成這樣,以後怎麽提筆寫字?”
陳恨還是不理他,拉著他往後退了半步,靠在船舷上。
“你總這樣折騰自己,要落下病根的。”
賀行閑聊似的同他說話,陳恨隻覺得他吵鬧,把碎瓷片往前按了按:“你住口,別說了……”
賀行聽他的話,料他是撐不住了。略偏了頭,用眼角余光瞥他。
看見陳恨半邊身子靠在船舷上,垂著眸子,倦了。
賀行猛地往旁邊一退,全不管碎瓷片還壓在頸上,碎瓷片劃過去,嫩肉外翻,鮮血淋漓,劃了好大一個口子。口子雖大,卻劃得不深。
陳恨反應得也快,登時棄了碎瓷片,反手抽出他綁在腿上的匕首,狠狠地往前扎了一下。
賀行閃得快,匕首沒刺中,只是從肩膀到手肘,又劃了一個口子。
這也是陳恨的後招。
不止林念,還有他藏著的匕首,也是他的後招。
只是現下,這後招也來不及了。
來不及了,一招沒能把賀行給刺死,還讓他逃了。
他二人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出自同一家,都是在宮裡學的。
這時候打起來沒有章法,陳恨仗著手裡還攥著匕首,不要命似的攻他,卻也隻過了三五招。
也來不及了,船上全是賀行的人,拳腳功夫都比他好。
船上全黑,陳恨沒讓點燈,只有船頭一盞行船用的小燈盞亮著。江上還有霧,看得並不清楚,但是賀行的手下人,已經察覺出不對了。
在賀行喊來人之前,閃著寒光的匕首最後往前一掃。
陳恨原本也沒想著這一下就能砍中,只是趁著賀行往邊上躲開的時候,一把抓住他的受傷的胳膊。
賀行尚且不知他到底要做什麽,只是捂著傷口,疼得直抽氣。
船尾某處的欄杆最矮,隻攔在陳恨的腰上。陳恨原本就靠在欄杆上,隻消往後一翻,事情就都結束了。
文人投江,本就是有先例的,他們文人祖宗就做過的事情,沒什麽厲害的。
陳恨不在乎,一點也不在乎。
但他就是投江,也得扯著賀行一起。
也不知道一時間是哪裡來的力氣,他帶著賀行往後一倒,越過欄杆,不受控制的直往下墜。
就這麽,還能回過神來,用匕首往賀行肩上扎一下,仿佛把他牢牢地釘著,釘死在江裡。
賀行罵他:“你……”
話還沒來得及出口,冰冷的江水就漫過了口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