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恨給他指了廚房的位置,李硯把他放在榻上,又點起蠟燭,脫下全是陳恨眼淚的外衫,預備出去一趟。
要出去時,陳恨卻拽住了他的衣袖。
陳恨哭過尚紅的雙眼,目光怯怯的。而李硯一回頭,便撞進他眼中。
強自穩了心神,李硯問他:“怎麽了?”
“先前在長安……”陳恨抬眸看他,“不該拿匕首威脅皇爺,不該給皇爺下麻筋散,更不該把皇爺反鎖在榻上的。還沒有給皇爺道歉,對不起。”
沒想到他忽然會說對不起,李硯頓了頓,才道:“朕也不該鎖著你,也該向你認錯。”
“我不是不想認錯,才……”陳恨眨了眨眼睛,眼眶更紅了,“才哭的。”
李硯忽然不想出門了,他永遠也不想出門了。
他想抱著長了一雙兔子眼睛的貓貓坐在榻上,溫聲細語的哄著他,他就想抱著他坐在榻上。
李硯才朝竹榻那邊挪了半步,陳恨就松開他的衣袖,再推了一下他的手臂。
“晚上轉冷,皇爺披件外衫再出去吧。”
貓貓哭花了一張臉,還等著熱水洗臉,那就勉為其難出去一下吧。
李硯轉身去拿陳恨隨手掛在椅背上的外衫。
被衣上蓮香攏了滿身的時候,李硯忽然想起陳恨離開長安時也是這樣,穿了一件他的衣裳。
這下子他算是討回來了。
就是不知道那時候的陳恨,帶著滿身的龍涎香,又是什麽感受。
不作細想,他快步走去廚房,先要他們送熱水去陳恨房裡,一轉頭,發現陳溫也在。
陳溫站在灶邊,手上全是糯米粉,聽見李硯來要熱水,伸手就去拿靠在牆邊的竹杖——他想打人。
李硯只看了他一眼,又吩咐人要糯米團子。
陳溫抓緊了竹杖,敲打著地面往外走。經過李硯身邊時,準準地打了一下李硯。
一心記掛著糯米團子,李硯隻當他是不經意碰著了。
這時候廚房裡有人探出腦袋去問陳溫:“爺,團子還給二爺送去嗎?”
“給李八爺,叫他送。”竹杖敲地的聲音比陳溫說話的聲音還大。
李硯隻讓他們把糯米團子放在爐上熱著,自己先去尋了間偏房洗漱,洗漱之後,很快就回來拿團子。
糯米團子裝在白瓷碗裡,不多不少,正好五個。
明月東升正亮,映在碗中。
李硯將月亮也端給他,將一片真心也剖給他。
推門進去時,木的屏風後邊正響水聲,陳恨正沐浴,大約還焚了香。
李硯將小案搬到竹榻上,又把瓷碗擺在小案上,把榻上軟墊擺正,把貓窩布置好,等貓過來。
他看著瓷碗裡升起的熱氣,只怕團子涼了。
後來那水聲簡直就像是從他耳邊流過的,直往他身下流。
李硯念了半遍的清靜經。
為什麽隻念了半遍?因為他才念到一半的時候,忽然之間,各種聲音在他耳邊越發清晰,他幾乎能聽見——
“離亭,別沉在水裡吐泡泡了。水該涼了,快出來罷。”
他幾乎能聽見陳恨躲在水裡吐泡泡的聲音。
後知後覺的才反應過來,果然是清靜經。
陳恨披散著濕漉漉的頭髮,低頭系著單衣系帶,踢踏著木屐就出來了。
他行得緩,木屐踏在地上,一步一響,就那樣準準地合上了李硯的心跳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