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硯原坐在長榻的另一邊,捧著書看,轉眼見他寫什麽東西寫得正高興,便擱下書冊,也不發出什麽聲響,悄悄湊過去看他,在他耳邊說話。
“離亭,你在寫什麽?”
陳恨正寫得認真,一聽他說話,雙手一張,整個人都趴在了案上,擋住上邊寫得滿滿的一疊紙張:“沒寫什麽。”
“嗯?”
“奴……”陳恨趴在案上,轉過頭去面對著李硯,很勉強地朝他笑了笑。
太可愛了,他愛寫什麽就隨他寫什麽吧,寫反詩都行,朕不管他了——李硯不動聲色,伸手撥開他落在額前的長發。
李硯自以為好溫情的動作,落在陳恨眼裡,就好像是李硯拿著一把長劍正威脅他。
陳恨仍趴在案上,道:“奴正寫奴的犯/罪經過呢,力求還原真實事件,一定給皇爺一個交代,保證讓皇爺滿意。”
“這個……”李硯頓了頓,“你還是別寫了,朕是讓你想想怎麽贖罪。這東西寫了,落到別人手裡容易惹麻煩。”
“嗯嗯。”陳恨好乖巧地點點頭,“奴馬上就把這些東西給銷毀,然後好好想想怎麽贖罪。”
“你……”到底在做什麽?李硯看他這副模樣,幾乎以為他逗陳恨玩兒,沒控制好分寸,把陳恨給嚇傻了。
“皇爺看書去吧,奴一個人認真反省奴犯下的過錯。”
好容易把李硯給勸走了,陳恨揉了揉脖子,重新在案前坐好了,繼續開始寫東西。
其實他不是寫供詞,他寫遺書。
先寫了一封信,總領敘述他是誰、他幾歲、他是幹什麽的、他為什麽寫這封信,悄悄地塞在長榻的縫兒裡。希望終有一日,某位有緣人能看到他的這封信。
另外又寫了幾封給重要的朋友,吳端、蘇衡、徐醒各有一封,還有兩封要寄去江南,還有高公公、章老太醫、匪石匪鑒等人。
回想起從前種種,這幾封信寫得陳恨淚眼朦朧、直抽鼻子。
因為趕得急,寫到後邊只能給每個人寫一兩句話。他好想問問李硯,能不能寬限他幾日,讓他好好地跟朋友們告個別。
這時他想起李硯——
陳恨轉頭看他,方才李硯湊過來看了一眼,這會子又倚在榻邊看書了,看得正入神,也沒發現陳恨在偷瞄他。
陳恨心歎道,還是給他也寫一封吧,旁的人都有,反倒是他沒有,豈不是教他難堪?
他另取了一張紙來,平平整整地鋪在案上,用手捋了好幾遍,才提筆沾墨。
——寄書。
陳恨想了想,都造反了,李硯都要治他的罪了,還這麽親親熱熱地喊他的字,是不是有點刻意討好的味道?
他想李硯大概不會喜歡這個,於是在前邊添了一個李字。
——李寄書。
這個看起來又有點兒凶,像貓伸著爪子喊他。都造反了,都給人家的心靈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害,還給兩人的關系也造成了無法挽回的破壞。
犯了這麽大的錯兒,還這麽喊他,是不是有點囂張了?
陳恨再想了一會兒,把李字塗成了一個墨塊。
——一個黑圈兒,寄書。
這是不是有點兒不尊重他?陳恨再轉頭看了他一眼,不自覺就喚道:“寄書。”
陳恨才寫完給吳端的書信。雖然他是個酸文人,吳端是個臭武夫,但他二人從小一起給李硯做侍讀,感情還是很好的。
而陳恨一面寫信,一面想著從前過往,寫兩句話就提筆揉揉眼睛,把兩隻眼睛都揉紅了。
李硯隻道是他哭了,忙道:“你怎麽了?朕又沒說怪你,你別……”
陳恨不理他,轉回腦袋,再取了一張紙,端端正正地落下兩個字——寄書。
方才這麽喊他,李硯沒有生氣,知道他不會生氣,陳恨才敢這麽寫。
只是接下來要說什麽?
陳恨沒法跟他說清楚系統的事情,也沒法跟他解釋自己非造反不可的事情,不論誰聽見這種事情,第一反應都是——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