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時在林姨娘的墳前,他聽見陳恨說,十幾年的情分就這麽熬著,熬來熬去不知道熬成什麽東西,他心裡難受。
他李硯又何嘗不是難過?
人整日在自己眼前心裡蹦來跳去,可是多看一眼他要怕你,多碰一下他就要跑,他喝醉了也不敢多動一下,怕他醒了要罵自己心臟。
太難了。早知如此,他就應該學陳恨,先把他關起來再說。
說了吧,索性都說了吧。
陳恨被他那話唬得暈頭轉向的,站也站不穩了,要不是李硯還抓著他的手不放,他能直接跳到屋子外邊去。
李硯道:“方才李釋說喜歡你,你尚且還能說一句承蒙厚愛。朕現在說喜歡你,你怎麽什麽都說不出了?”
陳恨往後縮了縮:“皇爺和世子爺,那能……能是一樣的嗎?”
李硯苦笑,反問他:“能是一樣的嗎?”
陳恨囁嚅道:“不……不能吧。”
“你也知道不能。”
陳恨隨口否認道:“奴不知道。”
“罷了,朕知道你心裡有坎兒過不去……”
陳恨抖如糠篩:“奴心裡平整著呢,沒坎兒。”
“那你慌什麽?”
“奴沒慌……”陳恨說這話時,最後一個字破了音,聲調起伏著,忽然就掉下去了。
李硯被他逗笑了,咳了兩聲,正色道:“有件事情不能再拖了,今日雪下得大,恐怕是回不去了。你下午好好想想,把事情交代清楚,今晚朕審你,與你算算總帳。”
——交代清楚,算算總帳。
陳恨心中咯噔咯噔,一連響了好幾聲。心中連道完了完了,他陳恨今兒算是活到頭了。
陳恨是全慌了,他滿以為李硯肯定是不再顧念舊情,要動手屠反賊了。
難怪他把自己帶上三清山來,他一個人在三清山上,匪石吳端都不在,他一個人孤立無援。
三清山又好拋屍,隨便來隻老虎就把他給叼走了,還不會留下證據。
李硯又道:“你放寬心,朕不怪你。”
話雖是這麽說,可是誰知道呢?
陳恨淒淒慘慘地看了他一眼,放寬心,他還有心嗎?他的心都被嚇得跳走了。
陳恨結結巴巴地說:“皇、皇爺……我……對不起,我沒辦法,我……我原本想……”
“你整理整理,晚上再說吧,不急在這一時。”李硯道,“朕不殺你。你隻想想,怎麽把這件事兒給朕說清楚了,再想想你怎樣贖罪,朕才不殺你。”
“奴……奴給皇爺當牛做馬……”
李硯搖了搖頭,歎氣道:“你好好想想,晚上再說。”
“那奴想想,皇爺放開奴先。”
放開他之前,李硯抓著他的手拍了拍:“離亭,晚上帶你去賞花兒。”
這時候陳恨才反應過來,之前李硯說要帶自己去三清觀後邊賞花兒是什麽意思。他造反,也是用賞花兒的借口把李硯騙到忠義侯府的。
天道輪回,因果相生。
他陳恨一點兒也不——他好後悔啊!
*
大雪封了路,不敢冒險下山,所有人都被困在了三清觀中。
而陳恨——他一個下午都在房裡寫東西。
他窩在長榻的角落裡,據著一張小案,落筆飛快,寫得正起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