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過陳恨離開侯府有十來日了,這爐子也就一直沒人用過。
此時他坐在小板凳上,鼓著嘴往爐子裡吹氣。
陳恨是有意背對著坐在堂上的李硯的,只聽身後李硯忽道:“年前說賞花兒,忠義侯今日可以了麽?”
爐子裡的木炭亮起來,又很快滅了。陳恨吹出來的一口氣岔了,他用袖子捂著嘴,悶悶地咳了兩聲。
賞花賞花,就是造反。
他就說,就說李硯沒那麽容易把這一頁給翻過去。自己要疏遠他的決定,還是很對的。
“不行。”陳恨低聲回道,“那棵樹它……太難看了,皇爺看了要洗眼睛的。”
木炭終於燒起來了,陳恨把水壺架在上面。一直等到蒸汽把壺蓋給頂起來,便墊著一塊抹布,提起水壺,轉身給上座的李硯沏了茶。
白汽氤氳起來,陳恨又微垂著眸,隻盯著茶盞看,李硯便看他看得不清。
他有意把水壺放在二人之間的高桌上,好再把他們隔開。
太難堪了,從來就沒有這麽相處過。陳恨雙手搭在膝上,隻低著頭不說話。
又愛又怕的,還有一點心虛。
很艱難地挨到將要正午的時候,陳恨輕輕開口:“皇爺回……”
李硯提起茶壺,很自然地給自己續了一杯茶,也沒有要走的意思。
他不走,陳恨也不能拉著他走,便改了口道:“匪石不在,臣去弄點東西來吃。”
有了這個借口,陳恨就躲去了廚房。
忠義侯府,李硯從前來逛過兩回。
第一回是陳恨封侯之前。工部上報,忠義侯府修繕完畢。那時候陳恨就住在宮裡,但是李硯沒去找他,他一個人,乘著月色,將侯府逛了一圈。
忠義侯府是百年前修建的舊府邸,現在再看,已經有些不大如意了。李硯一邊逛,一邊想著要怎麽再給他改。改得讓他住得更舒坦些,或許還能改得久一些,也叫陳恨在宮裡住得久一些,這是他的私心。
從忠義侯府出來,他騎在馬上,余光瞥見侯府隔壁的宅子比侯府還要大,便多看了兩眼。
匪鑒會意,回道:“那是從前吏部尚書的宅子,被一個姓胡的商賈買下來了。”
李硯點頭,吩咐道:“嗯,讓工部問問他。”
匪鑒的話傳下去,第二日工部尚書果然就去問了陳恨,問他要不要把侯府擴一擴。陳恨一擺手,說沒住幾個人,沒什麽可麻煩的。
工部尚書覺著不擴侯府,對皇爺不好交差,就悄悄對他說:“這恐怕是皇爺的意思。”
陳恨再擺了擺手:“得了吧,皇爺每日這麽多奏章,能管我的衣食住行?”
彼時李硯在養居殿聽工部尚書的回話,筆尖一頓,在紙上暈出好大的一個墨點。他從這時候開始明白,皇爺與李硯,於陳恨而言,是有些許不同的。
他第二回來侯府是在陳恨封侯時。祭天之後,侯府大宴賓客。晚上陳恨把賓客送走,一轉頭看見李硯從後門進來了,兩個人又一起喝了兩杯。
酒喝多了,李硯便不敢看他,生怕從眼中泄露了什麽別的心思,隻好垂眸,將溫柔溶在杯中酒水當中。
他說:“天下與卿同守。”
陳恨以為他是在誇忠義侯,還笑著推辭。
其實李硯說的是——天下與卿,朕同守。
如果算進上輩子,上輩子永嘉元年的除夕,陳恨以賞花的借口造反的那一回,可以算是李硯第三回來忠義侯府,不過李硯一點都不想算上那一回。
還有就是重生之後,他來侯府把陳恨帶回宮去。只是在宮中與侯府匆匆的一來一回。
總之,他很難得來一趟忠義侯府。
李硯先去陳恨的院子裡轉了一圈,院裡的梅花樹開得正好,根本不是陳恨方才說的難看到要洗眼睛。
他又想起那時候樹枝交疊,月光稀稀疏疏地落下來,他站在花樹下,陳恨在廊前給他下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