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半晌,李硯悠悠道:“去年事情太多,連三月春獵都臨時免了,今年春獵,各地侯王來,朕讓魯地的人給你帶了兩尾比目魚。”
“比目魚?”陳恨一愣,呆呆地問,“好吃嗎?”
李硯好笑地看了他一眼:“不是你自個兒跟朕說要比目魚的?”
“奴什麽時候……”
陳恨一激靈,忽然想起自己還真說過這樣的話。
那時候在三清觀,他滿以為自己要死了,給李硯寫遺書的時候,他隨手拈了兩句詞寫上去。
那兩句詞裡,就提到了比目。
好麽,千防萬防,李硯還是看見了那封情信兒似的遺書。
陳恨又羞又惱:“皇爺,你怎麽能……”怎麽能偷看別人的遺書呢?
“朕想在皇長兄的忌日之前為他平反,還有一些不得不料理的人與事,近來事情太多,待三月春獵之後,萬事落定——”李硯垂眸,隨手去翻案上奏折,“朕有件事兒想與你說。”
陳恨咽了口唾沫,諾諾地應了。
三月麽,也不遲,很快也就到了。
況且那還是個春意盎然、春暖花開、春……心萌動的季節。
*
下午陳恨代皇爺去瑞王府祭奠。
仍是掖幽庭的一身藍袍,他是整個掖幽庭最靚的崽,現在還是整條朱雀大街上最靚的崽。
陳恨騎在馬上,悄悄回頭去看跟在自己身後的李硯。李硯一身便裝,跨著馬,跟在他右邊半步的距離之後。低眉順眼的,隻扮作他的隨侍。
生平第一回讓皇爺跟在自己身後出門,感覺還挺……奇妙的。陳恨摸著鼻尖笑了笑。
但二人目光對上的時候,陳恨差點從馬上跌下來。
陳恨稍勒了馬,慢慢落了半步到後邊,低聲對李硯道:“爺,你別看奴,奴心裡發慌。”
李硯笑了笑,卻問:“你不會順水推舟?”
“什麽?”
“你代皇爺去王府,不讓長安城裡的人看看你有多得皇爺恩寵?也省得你背後被人說閑話。”
陳恨還真沒想過這個,他隻道:“奴又不是六歲,被人說兩句就哭了。”
“你三歲。”李硯伸手,拉住他的馬韁繩,拽了一把馬籠頭,將他從偏出的道兒拉回來,免得他撞上路邊的酒旗,頗無奈道,“看路。”
“誒。”
一路再無它話,徑直便到了瑞王府。
隻隔著遠遠的,陳恨掃了一眼,門前烏泱泱候著的一群人當中,果真不見李釋,看來他病得還不輕。
瑞王爺隻算是個閑散王爺,皇爺從沒見過他,要有也只是年節宮宴上遠遠地掃一眼,原談不上什麽血緣感情。
他代李硯在靈前上了香,又往燒著的銅盆中添了兩疊黃紙,另外宮中自有撫恤,這也算是全了禮數。
隨後轉至堂前飲茶,待坐定之後,陳恨抿了一口茶水,目光淡淡地掃過站立的眾人——他是代皇爺來的,皇爺不發話,眾人沒有落座的道理。
隻作恍然的模樣,陳恨問:“怎麽不見世子爺?”
幾日不見,瑞王妃因夫婿去世,似乎清減了許多,眉眼之間,盡是哀愁。
瑞王妃款款而出,欠身道:“回公子的話,前幾日在三清山上祈福,釋兒冒雪下山。再經喪父之痛,整日整夜地為王爺守靈。釋兒年紀小,身子經不住,感了風寒。正臥床休息,不能見客,公子見諒。”
“我去看看。”陳恨將茶盞往案上一放,一聲輕響。
“公子尊貴,恐過了病氣兒,還是不去的好。”瑞王妃朝他福了福身,“釋兒病的這幾日,妾身無不近身照顧。妾身代公子照看釋兒便是。”
陳恨卻徑直向外走去,問道:“我代的是皇爺,現下王妃竟說,要代我?”
就差把逾越二字直說出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