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恨斂起衣擺,在他面前蹲下,將隨身帶的佩劍放在地上:“李檀。”
李檀眼睫微動,卻並不睜眼看他。
陳恨低頭,想了一會兒,又道:“你好傻。”
“你……”李檀動了氣,直起身子來睜眼看他,一睜眼卻見他笑得恣意,罵他的話隻說了一個字便說不出了。
“你看看梁上那一條麻繩。”
天牢的梁上掛著一條腐朽的麻繩,麻繩足有兩根手指粗,尚帶有老鼠啃食的痕跡。
李檀幽幽道:“不用你說,我知道。那是李瑾自盡用的。”
李瑾是從前的太子爺、李硯的皇長兄,幾年前出事後,他在這牢裡自盡,昭陽長公主才去了西北,李硯才去了嶺南。
“不知道這麽些年了,這繩子還牢不牢。”陳恨撐著手,站起身來,走到那麻繩下邊,一抬手就將繩子扯下來了。
揚起梁上一片灰塵。
他自顧自地又道:“那時候還是沈禦史府的大公子帶著皇爺,來給太子爺收屍入殮。”
而太子入殮的第二日,沈禦史府就被查抄了。
給李瑾收屍那日,沈大公子穿了一件白衣裳,沈府被抄,沈大公子被帶走時,連衣裳竟沒來得及換下。
成王敗寇。其實李檀不在乎這些,他李檀,拿得起更放得下。
只聽陳恨又道:“如今你死了,你想,是否有人給你收屍?”
李檀自嘲地笑了笑:“總不能慘到這種地步。”
陳恨在他面前盤腿坐下,扯了扯手中麻繩,自道:“果然還很結實。”
李檀一伸脖子,冷冷道:“你要動手就快點兒。”
“我改主意了,我要拿鈍了的鋸子,慢慢地鋸你的脖子。鋸到一半,留你半邊的脖子,把你整成一個歪脖子。”陳恨說著這話,果真轉頭,吩咐門外守著的獄卒要一把鋸子。
李檀臉色一變,暗罵道:“瘋子。”
“老話說,殺人誅心。”陳恨想了想,定定地看了他一陣,忽正色道,“從今往後再沒有陳府,只有我忠義侯府了。”
沒了陳府,也沒了陳溫。
李檀終於是怒了:“你……”
“哎呀呀,陳府那可是——”陳恨笑著搖頭歎道,“滿門忠烈,盡為君死啊。”
“你住口!”
李檀忽然往前一撲,陳恨往後一倒,雙手撐在了地上。
扣在牆上的鐵索鐐銬一陣亂響,向前衝出一段距離之後,李檀被製得死死的,再如何掙扎也只是徒勞。
陳恨看著他撲騰,忽然想起了什麽:“誒,你從前說我要殉李硯是傻,現下你還沒死,陳溫就殉你了,那他是什麽?”
“他是真心待你好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陳恨笑了,且不說每回李檀刁難他,陳溫都及時趕到,就是怡和殿他自己扎自己一刀那一回,他想除了陳溫,也不會有別人幫他包扎傷口了。
李檀啐道:“你知道個屁。”
“行。”陳恨滿不在乎,“那我就知道個屁吧。”
“你……”這是李檀第三回說不出話來了,他緩了緩,冷笑道,“那時李硯在嶺南,與河東總兵通書信,若不是有他,你以為這事兒這麽容易過去?再說,李硯能去嶺南,你也要謝他。我有時候挺不明白的,就為了你娘一句話,你怎麽值得他這麽對你?”
天陰了,烏雲蔽月。
陳恨的眸光一閃,雙手一撐地便站起來了,俯身看他,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臉:“你知不知道,怡和殿上那一刀,我刺在了哪兒?”
不等李檀說話,陳恨便再用食指點了點他的心口旁兩寸處:“刺這裡。刺中了一點兒也不疼的。”
李檀低頭,看著他手指所指的地方。
臨走時,陳恨垂眸,輕聲道:“我與我兄長一塊兒待了十來年,你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