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途還遠,故事還是要講下去的。
陳恨想了想,又道:“方才講的那故事前邊還有一個序,其實撰那書的馮夢龍才是情癡呢。他說他死後,要作佛度世,佛號要喚作‘多情歡喜如來佛’。”
“奴每每想起來,總覺得他要當和尚,那也是個花和尚。這就好比說——”
陳恨合起雙掌,正經了神色,念了一聲阿彌陀佛,又道:“敢問師父修的是禪宗,還是密宗?”
他一拂袖,這時候就變了另一個人,伸手勾了一下李硯的下巴,悠悠道:“小僧修情宗。”
繃不住了,陳恨才說完情宗二字,噗嗤一聲就笑了。
李硯輕咳兩聲,也隨著他笑了。
只不過陳恨笑的是情宗,李硯笑的是他。
“不過他也確實說要立一個情教來著。奴從前可喜歡那偈語了,能整首背下來的,現在大概忘得差不多了。”
陳恨摸著衣袖,想了有一會兒,緩緩道:“天地若無情,不生一切物。……我欲立情教,教化諸眾生。……臣有情於君,嘶……”
他拍了拍腦袋:“後面沒什麽意思,講倫理綱常的,奴也確實不記得了。不過最後一句很有意思——”
“願得有情人,一起來演法。”
確實是很有意思,這句話一出口,李硯看他的眼神都變了。
陳恨忙道:“奴沒要演法,奴不信情教。這話不是奴說的,這是馮夢龍說的。”
李硯不語,陳恨又辯道:“那書是很平常的,什麽也沒有。他說的情是世間萬物之情,那時候的人都尚至情。”
其實那句話要是刻在別的什麽話本子上,簡直就是文人耍流氓。倘若單獨拎出來說,陳恨自己也要誤會。
“朕又沒說什麽,你急什麽?”
陳恨摸摸鼻尖:“奴沒急。”
李硯拽住他的袖子,饒有興致地問他:“小師父,你方才說你修什麽宗?”
“奴……”
小師父的情宗還修得不到家,李硯隻輕輕一扯他的衣袖,就把他從蓮台上帶到了人世間。
李硯再問他:“小師父平日裡都念些什麽經?”
這就好像寶玉問:“妹妹平日裡都讀些什麽書?”
標準回答是隻念過幾本書,些許識得幾個字。
於是陳恨大手一揮:“不識字!奴不識字!”
李硯順著他的衣袖摸進去,握住了他的手,問道:“離亭,你到底是那邊兒的神仙?”
“《西遊記》裡有一個三星斜月洞,三星在上,斜月在下,是為‘心’字。”陳恨由他捏著自己的手指,“奴是從心的,無門無派的。”
李硯低著頭,玩他的手指,似是隨口道:“若無來處,那也總該有個歸處。”
這時陳恨靈光一閃,任務要漲親密值,又不能動手動腳的,那不得說情話?
於是他再一揮手:“歸皇爺了。”
不就是情話嘛,他陳恨信手一拈就是一句,四百四十四句,不帶重樣兒的。
不論李硯說什麽他都能接,保準把李硯的心弦撥得一顫一顫,余音繞梁、三日不絕的。
李硯點了點頭,問他:“你們情宗通常什麽時候演法?”
“……皇爺。”
這話他還真的沒法接。
他生硬地轉移了話題:“皇爺,怎麽忽然要循之在城外帶兵?”
宮中有禁軍統領許將軍統率的禁軍,長安城內有巡防營專職巡城與防禦,城外則有接連幾道關隘,有幾位常年駐扎在外的將軍統兵,還有幾位侯王的封地。
陳恨隱隱覺著吳端帶兵這事兒不大尋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