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公公一笑:“老奴還要問你呢,這幾日你不是總與皇爺待在一處麽?”
陳恨摸摸鼻尖:“大抵是朝上的事情,可我又不跟著皇爺上朝。”
高公公垂首,規規矩矩地回道:“朝上的事,老奴可聽不明白。”
“好吧。”
又過了小半個時辰,李硯才終於反手收了劍,隨手將長劍拋給另一邊候著的匪鑒,一抬手就要將綁袖子的帶子給拆下來,轉眼看見陳恨,便收了手,邁開步子朝他走去。
這時陳恨正掰著手指頭,算算他到底為什麽又不高興了,他正走神的時候,高公公暗中伸出了一隻黑手——
“誒!推我幹什麽……”
不知道為什麽,近來他的衣裳全是大了一號的衣裳。高公公一推他,他往前踉蹌了一步,一腳就踩中了衣擺,往前一撲,直撞進李硯的懷裡。
功成身退,高公公再次低下了頭,忠厚純良的模樣,讓陳恨都懷疑到底是不是高公公推的他。
李硯出了汗,周身一股熱氣。陳恨把著他的手,解開綁著衣袖的帶子之後,隨手就把帶子收在了袖子裡。
他半分討好道:“皇爺回去換身衣裳?這樣風一吹要受涼。”回去時那封奏章已經被人撿起來了,李硯一回頭,深深地看了陳恨一眼。
陳恨急忙擺手道:“不是奴。”
李硯也知道不是他,大抵是哪個宮人進來看見,順手撿起來了。
李硯身上仍發著汗,陳恨用浸過熱水的巾子給他擦背,李硯忽道:“不再封你做忠義侯了,好不好?”
“好啊。”陳恨應道,“總歸是前兒個才廢的,朝令夕改的不大好。”
“朕是說——”李硯回頭看他,“以後都不封你做侯王了,好不好?”
“嗯……”陳恨將巾子丟進盆裡,激起一陣水花,他轉身拿起更換的衣裳,“雷霆雨露,皆是君恩,奴受著便是。”
陳恨伺候他換上衣裳,低頭幫他系上衣帶。
“朕有考量。”
“好,皇爺有考量。”
李硯不願多談,轉了話頭,道:“皇姊遣了人來,要你過幾日也上一趟三清山。”
出了元宵,再過十日就是李硯母親的忌日。
那時吳端從長安連傳兩條消息來,第一條消息是有關河東總兵與李硯通信的那件事,第二件事就是皇后娘娘的死訊。
當時情況緊急,他們忙著應付長安來的欽差,又不敢教旁的人知道他們與長安還有聯系。
強壓著心思過了好幾個月,宮中才姍姍傳來消息。李硯連上了三道折子回去,言辭懇切,要回長安為母親舉喪。
又過了幾個月,三道折子原封不動地發回來了。
回不了長安,幾個月來緊緊繃著的弦兒也斷了,最後兩個人只能哀哀戚戚地在山林裡燒紙。
養居殿內,陳恨拿起外衫,抖了抖,再給李硯披上:“從前娘娘待奴好,公主既要奴去,奴也是應當去的。”
李硯道:“朕也去看看你娘親。”
陳恨的娘親林姨娘亦是葬在三清山上。
想起林姨娘,陳恨笑著歎了口氣:“勞皇爺還記掛著她。”
“她亦是個很好的娘親。”
陳恨點頭應道:“是。”
李硯見過林姨娘。陳恨的伴讀一周年任務是君臣同遊。三月修契,是林姨娘帶著兩個孩子去的。
陳恨沒敢告訴她李硯到底是誰,林姨娘便隻以為他是與陳恨一同在宮中侍讀的世家公子。後來總托陳恨帶點心給他,得了閑時,還做了兩件衣裳給他。
只可惜皇八子的衣裳自有宮中尚衣局置辦,那兩件衣裳,他也只在宮外穿過兩回。
李硯見他出神,捋了一把他的頭髮,道:“想她了?”
“還真有點兒想了。”陳恨轉身,將李硯換下來的衣裳抱出去,隨口感慨道,“我娘要是還在,我還算是個孩子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