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恨抱著衣裳出去時,恍然一瞥,便看見宮牆那邊有一個緋色官袍的人緩緩走來。
他也不放在心上,大抵是來養居殿找李硯商量事情的。見著他這個從前的忠義侯,未免難堪,還是出去躲躲的好。
陳恨再看了那人一眼。他對朝上官員大多知道些,這人芝蘭玉樹,倒像是年輕的世家子弟。
待那人再走近些,陳恨心中咯噔一聲,這不正是上的奏章被李硯丟到地上的那位徐大人麽?
他這時候來找李硯,不正是往長劍上撞麽?
陳恨將手上衣裳往角落裡一放,徑自跑下台階去,在宮牆那邊就攔住了他。
“徐大人。”
世家子弟從來生得一副好模樣,眉如墨畫,眸如點漆。
徐醒又不似同輩份的世家子弟,他更沉穩。披著鶴氅,雙手平舉,一彎腰一拱手,那模樣,活像是古畫裡的人朝他打揖。
只是不能管陳恨叫侯爺,也不能管他叫離亭。
徐醒凝眸,隻盯著陳恨的衣角看:“陳公子。”
陳恨跳脫,見他如此規矩做派,也不得不退了半步,正正經經地給他作揖,問道:“徐大人來找皇爺?”
“是,你……”
“徐大人有什麽事兒還是過幾日再來吧。”陳恨指了指養居殿的方向,“皇爺不知道為什麽,正生氣呢。”
徐醒且抿唇不語,陳恨想了想,又朝他做了一個深揖:“徐大人上疏為奴求情的事兒,奴已經知道了,奴心領了。”
徐醒卻冷聲道:“我早說了,你不該當這個忠義侯。”
陳恨聽他語氣,心想,得,又該吵起來了。
上回他與徐醒就是因為這件事情吵起來的。徐醒似乎是不大看得慣他,也不大喜歡他當忠義侯。
陳恨道:“奴的性命暫且無虞,勞徐大人掛心。”
“無虞便好。”在風裡站得久了,徐醒低頭輕咳兩聲,“算我多此一舉。”
“徐大人上疏,右相大人不知道吧?”
“我遞的折子,與父親無關。”
“你既無虞,又不讓我去見皇爺,我便不去了。”徐醒自袖中掏出一疊厚厚的信遞給他,“蘇大人寄到了忠義侯府,我帶來給你。”
厚厚一疊,全是蘇衡的詩。蘇衡臨走前托陳恨把他的詩製成集子,再交給徐醒,誰知道這東西直接就到了徐醒手上。
一時之間,陳恨也沒想見徐醒怎麽會去忠義侯府,又怎麽會幫他收信。只怕徐醒看了裡邊的詩,把蘇衡的事兒給拆穿了。
陳恨再將那疊信看了看,沒有拆過的痕跡,才稍放下心來。
可是一抬眼,徐醒已經轉身離去了。
到底還是要謝謝他,陳恨把信往懷裡一收,快步追了上去。見他面色不大好,隻以袖掩口,不住地咳嗽,問了句:“徐大人怕冷的毛病還沒好?”
徐醒不答,只是偏過頭去再咳了兩聲,最後不願意他聽見,強自忍著。
陳恨又道:“手爐給我,我給您添兩塊碳?”
徐醒仍是不語,徑自往前走去。
“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別扭?”陳恨直接拉著他的衣袖,直接將手伸進去,摸出他的手爐,再扯著他的衣袖,把他帶到了角落裡,“這兒沒風,大人在這兒等著。”
陳恨轉身,不消一會兒就跑回來了,將暖和得發燙的手爐塞還給他。
“多謝。”徐醒掩著嘴,咳得雙頰都泛出不大尋常的紅顏色來。
臨走前,他虛弱地說:“總有一日,你要為皇爺送了命。”
陳恨沒聽清:“什麽?”
徐醒將手爐收進袖中,朝他搖頭道:“沒什麽。”
到底是敵是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