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清公主一怔,反問道:“忠義侯?”
“是啊,消息傳得很快。十五晚上的元宵宮宴他就沒去,那時候已經隱隱有些征兆了。果不其然,十六一上朝,他就被廢了。”
“那是什麽由頭?”
若寧公主附到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,長清公主心中一驚,目光閃了閃,壓下心緒,隻道:“別胡說了,皇爺有分寸,你我都管不得。”
說完這話,她便轉頭吹了燈:“睡吧。”
——忠義侯陳恨。
長清公主的手指在錦被上寫出這五個字,卻不似方才翻過經書一般鎮靜。
不要說旁的人猜不透李硯的意思,就是她這個做姊姊的,現下也看不透李硯到底是什麽意思。
長清公主翻了個身,以手枕著頭,靜靜地想事情。
——陳恨。
她與從前的皇太子是雙生子,皇太子得了閑,就常帶弟妹出宮去玩兒。那時陳恨不過是皇八子身邊的一個侍讀,她也不曾多做留意。
直到有一回,她去長樂宮向母后請安,正巧李硯也在。
母親是江南世家女子,來了長安之後,對家鄉江南仍是念念不忘。
她去時,母親不知什麽時候得知陳恨也是江南人,正用江南方言問陳恨一些話,陳恨亦是用江南話一一回了。末了,母后還賞了他不少東西。
此後,母后也常召他來說話。
兩個江南人說起話來,軟軟糯糯的,輕風似的拂過人的心尖兒,擾得人的心像蜷起來的荷葉尖兒似的顫了顫。
不止母后,皇長兄與李硯都蠻喜歡他。
而她那時年輕氣盛些,滿以為陳恨圓滑,沒什麽脾氣,手段了得,故此不是很看得慣他。
以至後來皇長兄出了事,父皇雷霆震怒,當堂問罪,養居殿亮了一夜的燈。
至清晨,塵埃落定,閣中遵循聖意,連下數旨,將皇長兄下了獄,也敲定了她往西北和親的事情。
她扶著母親回了長樂宮,母親拍著她的手告訴她,阿硯與那陳恨相互扶持著,會走下去的。
那時她一點兒也不信這話。
送母親回長樂宮,從長樂宮出來,她去了明承殿。
伺候的宮人說:“爺同陳二公子去過幾回養居殿,都被高公公擋回來了。兩個人坐在榻上聽了一夜的雨聲,適才陳二公子勸爺睡一會兒,爺才合了眼。”
她點了點頭,推門進去時,果然是這樣。陳恨牽著李硯的手,李硯在睡夢中也皺著眉,很不安穩的模樣。
陳恨轉頭見她,低聲喚了一聲:“公主。”
李硯根本就沒睡著,一聽見動靜,就睜開了眼:“皇姊。”
“嗯。”她看著李硯披散著的頭髮,道,“還沒束冠,皇姊幫你束吧。”
昨日是李硯的生辰,他該在昨日束冠,卻被一通事情給攪和了。
李硯還想問些事情:“皇姊……”
她苦笑:“怎麽?你嫌棄皇姊是姑娘家?不配給你束冠?”
“不是,我只是……”
“皇姊先給你束冠,有什麽事情,等束了冠再說。”
陳恨會意,起身便要出去吩咐宮人預備,卻被長清公主喊住了:“不必麻煩了,你隻把冠子拿來便是。”
她頓了頓,又道:“不用祖宗牌位,也不用祖宗畫像。阿硯他……在天地前束冠。”
陳恨再看了一眼李硯,見他也不說話,便轉身去捧了他的玉冠來。
玉冠是李硯的皇長兄親自挑的,皇太子還預備了一把長劍、一支玉筆給他,是盼他文武雙全的意思,可惜也都送不出去了。
陳恨將宮人們遣去後殿,而李硯隻跪在殿前的平地上。宿雨未停,濛濛地撲在面上與發上,凝起小小的水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