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醒還是那副模樣,面白唇紅,都是不大自在的顏色。時不時用袖子掩著,強忍著輕咳兩聲。
徐醒的衣袂上下一翻,朝他作揖:“侯爺。”
陳恨微微頷首:“徐大人。”
他往前走去,徐醒也緩緩地跟著。
陳恨放緩了腳步,隻與他並肩走著。徐醒不先開口,他便轉眼看他,道:“徐大人……有事兒?”
“上回那折子——”徐醒悶悶地咳了兩聲,解釋道,“並非下官的意思,是幾位同僚私下說話,酒興起了,下官喝了兩杯,口無遮攔,多說了兩句。同席的趙大人會錯了意。他是前年新進禦史台的,年輕氣盛些,做事情不過腦子。回去就上了折子,下官也是後來才知道這事兒,已經與他解釋清楚了……”
徐醒以為他因為這件事兒,近來才窩在府裡不出門的,所以才來找他解釋。
陳恨扯著嘴角笑了笑,道:“無妨礙。”
徐醒大約是覺得他還在生氣,解釋的語氣都急促了幾分:“我不是這個意思,我不是這麽想侯爺的。我只是覺著你本不該當這個忠義侯,你……”
話說得急了,徐醒還沒說完,又咳了起來。
這回咳得厲害了,他站在原地,佝僂著背,一手按在膝上,勉強支撐著身子,一手隻捂著嘴,生怕泄露出除了咳嗽聲的別的什麽。
可是他卻幾乎將心肺都咳出來。
陳恨俯下身子,抬手幫他拍背。徐醒卻偏過頭去,並不看他。
陳恨問他:“徐大人可還好?”
徐醒不答,閉了閉眼,緩過神來。在他面前站穩了,又將方才的話對他再說了一遍:“侯爺真不該當這個忠義侯。”
陳恨歎了口氣,一甩衣袖道:“我沒法子。”
那時是系統要他當忠義侯,他不得不當;這會子仍是系統要他造反,他不得不反。
而徐醒,陳恨瞥了一眼身邊的徐醒,他大概是擔心自己在這個位置上坐不長久,怕李硯日後翻臉,或是怕自己有朝一日用性命去全了忠義的名頭。
他看不透這個徐醒。
徐醒定定道:“侯爺有法子,侯爺一開始就應當與他們一同回江南去。”
“是,江南多好。”陳恨再一甩袖子,將雙手背到身後去,隻做出滿不在乎的模樣來,“我娘還給我留了一條船在江南,我寫寫詩、做做文,撐著船到處亂漂,那多好。”
“侯爺若是想回去……”
陳恨打斷了他的話:“我回不去了,我沒別的法子。”
“你……”
陳恨踱著步子向前,好無奈地道:“徐大人,勞你操心,不過我是真的沒法子啦。”
又過了一會兒,徐醒似是走了神,不自覺地喚了他一聲:“離亭。”
“誒。”
“你若是有什麽事兒,不妨……”
從前他二人就因為忠義侯的事情吵過架,算是朋友,卻不算是交心的朋友。
徐醒沉穩,想的事情多些,縱使一時失神,話已出口半句,也該反應過來了。
他不再繼續往下說了。
陳恨不知道他究竟要說什麽,便也不應。
一直到了怡和殿前,徐醒的禦史同僚們都朝徐醒作揖,吳端也對陳恨招招手。他二人也就將要各歸各位了。
將分開時,陳恨忽然一扯徐醒的衣袖,靠近了,輕聲問道:“徐大人,你是不是……有什麽事情瞞著我?”
“下官此處,沒有侯爺該知道的事情。”徐醒很快就轉了話頭,“趙大人去了翰林院,大抵也是侯爺的主意罷?”
“是。”那時候李硯把折子遞給他看,還問他該怎麽辦,他隨口說那折子文采好,不如把寫折子的人調去翰林院。誰知道李硯還真就照著辦了?
徐醒笑了笑,自他手中抽自己的衣袖,自顧自地就走了,低低地笑了兩聲:“這種不靠譜的事情,我一猜就知道是你的主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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