匪石仍道:“我不走。”
糾纏到後邊,陳恨氣得拍了桌案,將榻上的陳貓貓都嚇跑了,他怒道:“我這個狗屁侯爺要造反了!我是個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!你也跟著我造反?”
一聽這話,匪石猛地抬頭看他,驚道:“侯爺,你……”
“是。”陳恨亦是看著他點了點頭,好不淒涼地笑了笑,“我要辦的就是這件事。”
“侯爺為何……”
“別問我,我說不出,我沒法說,反正我得辦這件事。”陳恨抹了把臉,夏日夜裡,他的額上全是冷汗,“要走快走,別給我把這事兒捅出去就行。”
“侯爺,你記不記得你與皇爺在嶺南的時候,我們在府裡也這麽坐著說話?侯爺,你是不是瘋了?你和皇爺一路走來,現在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是皇爺,你怎麽會……”
陳恨雙目通紅,飛快地眨了眨眼睛,將眼中酸澀的感覺忍了回去,厲聲問道:“我怎麽會?我怎麽知道我怎麽會?我掏心掏肺地對他好,我怎麽知道……我怎麽知道……”
——我怎麽知道,到頭來,卻要我自己狠下心來、揮劍斷念?
陳恨扶額,靠在案邊,喃喃道:“我怎麽知道?你問我,我怎麽會知道?”
張大爺忙上前扶他,轉頭對匪石道:“匪石你別爭了,侯爺怕是真瘋了。”
陳恨被他們按在榻上,蓋著一床被子,平躺著,隻盯著房頂發呆。兩行清淚被燭光照著,卻只是倏地一閃。
張大爺喂他喝了半杯熱水,陳恨稍緩了神,仍道:“我沒瘋,該辦的事情我還要辦。”
匪石想了半晌,又在榻前跪下了:“侯爺要辦什麽,匪石照辦就是。”
張大爺用帕子擦了擦他的臉,溫聲道:“我也聽侯爺的,這麽些年,侯爺的這麽多事兒,哪件不是我辦的?”
陳恨道:“可那是掉腦袋的。”
張大爺哄他:“被發現了才要掉腦袋。這麽多年,侯爺辦的事兒,沒有一件是不成的。”
一聽這話,陳恨又發起瘋來了。
“好,好啊。”陳恨將腦袋磕在榻上,撞了好幾下,“誰都守得住忠義,偏偏是我,我守不住。”
張大爺忙托住他的腦袋:“侯爺真要反,指定有自己的原由,旁人都說不準,我信侯爺。”
匪石適時道:“我也信侯爺。”
緩了緩神,陳恨道:“我不是非逼你們與我合謀,你們晚上悄悄地走,我也不追究。都回去仔細想想再說吧。”
他掙扎著起身,下了榻,歎道:“走吧,我送送你們。”
張大爺抱著陳貓貓走了,匪石站在階下,陳恨站在簷下階上。
夜深露重,陳恨攏著衣裳,忽然開口喊他:“匪石。”
匪石亦是回頭看他:“侯爺。”
“你說我不記得我們在嶺南的時候,你說的是哪一回?”
“我是說……我們在嶺南的府裡,也像今晚一樣坐在一起的那一回。”匪石停了停,“那時候皇爺與侯爺盤腿坐在長榻上,我與匪鑒在長凳上。侯爺給我們翻帳本,要我和匪鑒少吃點東西省點錢。侯爺還開玩笑說,若真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,我和匪鑒可以去賣藝掙銀子,皇爺說他也可以,侯爺說不行,侯爺又玩笑說……”
“我說什麽?”
匪石忽然低頭抱拳:“我失態了。”
“無礙,你繼續說。”
“侯爺又笑著說,皇爺是他的寶。”
陳恨低低地笑了一聲,似是自言自語道:“你說我不記得,我怎麽會不記得?”
“侯爺,你早些休息吧,有什麽事情,匪石去幫你辦。”
“我……”陳恨垂了垂眸,將什麽心思都藏起來,“你說,我在皇爺眼底下做了這麽多事情,他從來不計較。要是這件事之後,我跪著向皇爺請罪,他會不會還不計較?”
匪石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這句話,只是站著沒動。
默了半晌,陳恨自顧自地道:“那怎麽會?他是君王,就算我不是賢臣,他也不是昏君。他怎麽會?”
陳恨幽幽歎了口氣,回房時,陳貓貓卻在榻上臥著,該是張大爺又折了回來,把貓留給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