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恨正拿著巾子給他擦臉,被他忽然睜眼嚇了一跳,手一抖,巾子脫了手,就覆在李硯的眼上。
眼前一片黑,李硯仍閉了閉眼睛,一抬手就抓住了陳恨的手。
他的手仍是涼的。
“離亭……”
“誒?怎、怎麽了?”
“你別生氣。”
“好好好,不生氣,不生氣。”陳恨用另一隻手去拿覆在他眼前的巾子,只看了一眼,便將巾子重新蓋上去了。
李硯的眼眶紅了。
陳恨一驚,裝作看不見,隻道:“皇爺要是倦了,不妨再歇一歇。奴守著呢。”
第37章三清(5)
三清觀一個幽僻的院子裡,常年供奉著幾個牌位。
那都是被除了名兒的人物。李硯料他們不會樂意,也不把他們遷回宮裡去。只是供在三清山上,每日都有道士前來供奉,長清公主也常來。
上香時,李硯請長清公主站在前邊,長清公主以為於理不合,正要推辭,卻聽聞李硯道:“母親面前,不論君臣,隻論姐弟。阿姊領我們給娘親上香罷。”
他既這麽說了,長清公主便也站到了兩人前面去。
俯首磕頭過後,她直起身子來,喃喃地念了兩句話,卻忽然轉頭,對陳恨道:“離亭,你也說兩句話。”
從方才開始,陳恨就只是規規矩矩地侍在一邊。他此時跪在地上,隻低頭道:“奴不敢逾越。”
“阿娘從前喜歡聽你說江南話。我與阿硯說的,她都說不好,你說兩句。”她頓了頓,再開口時,語氣中竟有幾分懇切,“你隨意說兩句。”
陳恨轉頭去看身邊的李硯,見他也微微點頭。隻道娘娘與林姨娘都是江南人,喜歡的東西大抵也差不多。
“打起黃鶯兒,莫教枝上啼。啼時驚妾夢,不得到遼西。”
從前在長安時,他把這首詩念給想家的林姨娘聽,她很喜歡,還讓他寫下來,繡在帕子上。
不過林姨娘不知道遼西在哪兒,林姨娘問起,陳恨就騙她說,遼西是江南的別稱。
後來林姨娘就明白過來了,一個在西、一個在南,遼西和江南根本就是兩個地兒。
於是陳恨又騙她,說詩嘛,意思通了就行,不用太計較地名兒。
長清公主將那詩默念了兩遍,問道:“是你們江南那兒的詩?”
“是一位叫做金昌緒的先生的詩。”陳恨再想了想,“他確實是江南人。”
再跪了一會兒,長清公主道:“我與阿娘獨自待一會兒,你們隨處去走走罷。”
天上稀稀疏疏地飄起了雪。
李硯與陳恨坐在簷下台階上,面前擺一個被火熏得全黑的銅盆,手邊幾疊黃紙。
陳恨拿著火石,雪天潮濕嚴寒,敲了好幾下也沒能生出火來。
“我來。”李硯拿走他手裡的火石。
“謝謝皇爺。”陳恨再伸手去拿黃紙,拗得齊整了,才敢湊近火石。
黃紙易燃,很快就燒起來了。
陳恨用樹枝撥了撥,火光之間,瞥見李硯緊緊皺著眉頭,大約是正難受。陳恨便拍了拍他的背,也不說話,只是靜靜地陪著。
“離亭。”李硯隔著衣袖捉住他的手。
陳恨往後扯了扯衣袖,伸出手來,反握住了他的手:“皇爺若是倦了,不妨歇一歇。”
“哪裡敢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