怎麽忽然說這樣的話?陳恨被他嚇了一跳,料定他是心中有事兒,握著他的手緊了緊,哄他道:“奴在呢。”
李硯抿著唇看他,神色認真,仿佛是從來沒見過陳恨的模樣。
他忽然笑了笑,眉眼都舒展開,仿佛雪過天霽。
他拍了拍陳恨的手:“你不是還要去看你娘?下午就要回宮,你總陪著朕,也不曾得閑,你去看看她吧。朕不打擾你與她說體己話,你先去,朕等會兒就去找你。”
陳恨仍是不大放心他:“奴再陪陪皇爺。”
李硯卻道:“你去罷。”
“要是累了,就歇一歇。”陳恨言辭懇切,好認真地看著他,最後囑咐了一句。
“嗯。”
得了李硯一聲答覆,陳恨才起身,拂了拂衣袍,提起裝著祭品的小竹籃子,撐著一把竹傘便走了。
李硯在簷下撐著頭看他,險些被風雪迷了眼。
並沒有提腳便走,陳恨出了院門,躲在暗處看了他好一會兒。
直到李硯朝他擺了擺手:“你快走吧,小心雪大迷了路。”
陳恨走後,李硯起身,也沒有告訴長清公主,他一個人去找了三清觀中的行相子道長。
大冬日裡,門窗全開,冷風吹進來,將案上茶水都吹冷了。
行相子白發白須,隻著一身夏日裡穿的竹布衣裳,轉眼見李硯進來,起身給他作揖。他的衣袍寬大,被風吹起,端的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:“皇爺。”
李硯在他面前站定,似是隨口道了一句:“道長,現下是永嘉二年,正月二十五。”
行相子捋著胡子,笑道:“天子果真可違天道乎?”
*
陳恨揣著滿懷心事去給林姨娘上墳。
林姨娘死時,他正在宮中陪著圖遭變故的李硯,全然沒想到她也出了事。直到第二日清晨,吳端偷摸著給他遞信兒,他才知道,不只宮裡,陳府也出了事。
他把林姨娘的屍首從亂葬崗裡找出來,又背著她上了三清山。
墳坑是他親手刨的,墓碑也是他親手刻的,法事——
當時山上的道士們也不敢摻和這件事情,林姨娘的法事,是一位白發白須的老道士見他可憐,發善心幫他辦的。
陳恨跪在墳前,將籃中祭品一一擺開。
林姨娘在三清觀中也有牌位,只是他喜歡到墳前來與她說話,這樣真切些。
一抬眼,便看見墓碑上的刻字。那是他的手筆,去年重新立的碑。
上過了香,也燒過了紙,估摸著林姨娘若泉下有知,這會子也該感知到了。陳恨便斂起衣擺,靠著墓碑,盤腿坐在地上,與她說話。
“唉——”這麽多的事情,陳恨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,便先歎了口氣。
坐了有一會兒,他才喚了一聲:“環娘啊。”
環是林姨娘的閨名。
他這一聲環娘,語重心長的,根本就不是喊娘,好像喊妹妹似的。
不過陳恨原本也沒拿她當娘,多年輕呢,比他穿越過來的年紀還小,哪能這麽早就當娘?
心中這麽想,口中未必這麽說。
他隻道:“阿娘你別生氣,我就是隨口一喊,我肯定沒私底下這麽喊你。”
陳恨被自己逗笑了,有些冷了,便呵了呵手,正經道:“上回來,我說我封忠義侯了,還沒一年,我就被廢了。”
他到底正經不過一句話,很快又忍不住笑了:“李寄書簡直是個瘋子。”
陳恨將頭靠在墓碑上,似是仔細地聽了聽,又說:“李寄書就是李硯,就是皇爺。”
“我們剛來長安第一年,三月修禊,你帶我出去玩兒,我又帶了一個比我小的小孩兒。你怕我和他走丟,還把我和他的手用紅繩子綁在一起——說到這個,我就不得不問你一句了,你當時把我們綁一起,就不怕我和他一起丟了?”